白沙驿的官道上。一道青影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在官道旁的密林树梢间疾掠!
脚尖每一次在枯枝上轻点,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十数丈,带起的劲风卷得身后落叶狂舞!
正是陈潜!
杨展武那声穿透力极强的竹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更远处,白沙驿方向传来的隐隐杀伐声、凄厉的哨音,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击着他的耳膜!
陆昆!盘石头!
陈潜眼中寒芒如电,胸腔内真气奔涌如江河决堤,将“青莲踏虚”身法催动到极致!
他几乎能想象出白沙驿此刻是何等惨烈的景象——两个血性汉子,面对十倍百倍的强敌,浴血死战!
他必须快!更快!
官道在前方出现一个急弯,绕过一片陡峭的山崖。
陈潜毫不犹豫,身形拔高,竟直接踏着近乎垂直的崖壁向上疾冲!
碎石簌簌滚落,他身形如壁虎游墙,几个起落便翻上崖顶,视野豁然开朗!
远处,白沙驿道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只见狭窄的小径中央,陆昆和盘石头背靠巨榕,浑身浴血,如同两头陷入绝境的困兽!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元兵、归化堂爪牙正从四面八方疯狂涌上!
更远处,烟尘滚滚,还有大队骑兵正在逼近!
而在两人正前方,那个绛红僧袍的喇嘛,手中降魔杵正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狠狠砸向勉力支撑的盘石头头顶!
陆昆怒吼着挥鞭救援,却被数把弯刀死死缠住,鞭势迟滞!
千钧一发!
陈潜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炸开!没有丝毫犹豫,他足尖在崖顶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猛地一蹬!
咔嚓!岩石碎裂!
他整个人如同九天陨落的流星,挟着刺耳的破空厉啸,朝着下方那致命的战团,俯冲而下!
藏青布袍在高速下坠中猎猎狂舞,腰后那柄一直沉寂的古剑“朝天剑”,骤然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长吟!
“贼子!住手——!”声如惊雷,炸响在白沙驿上空!
那绛红僧袍的仁增喇嘛,降魔杵裹挟着风雷之势,眼看就要将盘石头那颗不屈的头颅砸得粉碎!
骤然闻此暴喝,心神剧震,手上千钧之力不由得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刹那!
铮——!
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带着刺骨的杀意,自半空倾泻而下!剑锋未至,那凌厉无匹的剑气已如冰锥般刺得仁增面皮生疼!
朝天剑!剑名朝天,其势亦欲刺破苍穹!
陈潜人剑合一,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向仁增喇嘛因发力而微微前探的右肩胛骨!
这一剑,快!准!狠!更带着从天而降的磅礴势能,绝非人力可硬接!
仁增喇嘛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纵横西域,自诩神力无双,可面对这如同天罚般的一剑,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骨髓!
硬抗?肩胛骨必碎!杵势已老,回防不及!
“喝!”千钧一发之际,仁增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怪吼,硬生生将砸向盘石头的降魔杵轨迹强行扭转,由下砸变为斜撩,仓促迎向那道夺命寒芒!
同时脚下猛地一蹬,魁梧的身躯竟如受惊的蛤蟆般向后疾弹!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如同平地炸雷!
火星如同熔炉中喷溅的铁水,在昏暗的榕林光影下爆开一团刺目的光晕!
仁增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顺着降魔杵狂涌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迸溅!
双臂如同被万斤巨锤砸中,酸麻欲裂,几乎握不住沉重的杵身!
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噔噔噔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踏出深坑,方才勉强卸去这股刚猛无匹的力道,胸中气血翻腾,脸色一阵青白。
而陈潜,借这一剑反震之力,身形在空中一个轻巧的转折,如同落叶飘零,稳稳落在陆昆与盘石头身前,背靠那棵虬枝盘结的巨榕。
“陈大哥!”盘石头虎目圆睁,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难以置信。
他浑身浴血,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方才硬撼仁增的右臂更是颤抖不止,虎口裂开,鲜血染红了刀柄。
但看到陈潜如神兵天降,一股绝境逢生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让他眼眶发热。
“潜兄弟!”陆昆亦是精神大振,虬龙鞭猛地一抖,鞭梢如毒蛇吐信,啪地一声抽飞一支偷袭的冷箭,环眼之中爆射出灼热的光芒,“来得正好!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陈潜目光如电,瞬间扫过两人伤势,心头一沉,但面上却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
他手中朝天剑斜指地面,剑身嗡鸣未绝,清冷的寒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背靠树,护住石头伤臂!”陈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稳住了陆昆因狂怒而略显躁动的心神。
“好!”陆昆大吼一声,虬龙鞭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巨蟒,唰地一声收回,盘绕在身侧,鞭梢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嘶鸣。
他魁梧的身躯向左侧横跨一步,与陈潜形成犄角之势,将受伤不轻、行动稍显迟滞的盘石头牢牢护在身后巨榕的凹陷处。
“杀!杀了他们!”仁增喇嘛稳住身形,看着自己虎口流下的鲜血,又惊又怒,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纵横半生,何曾吃过如此大亏?尤其还是在一个看似年轻的南蛮剑客手下!耻辱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他猛地一挥降魔杵,用藏语厉声咆哮。
周围的玄甲血卫如梦初醒,眼中凶光更盛,发一声喊,刀光如林,再次疯狂扑上!长矛攒刺,劲弩上弦的机括声令人头皮发麻!
“来得好!”陆昆须发戟张,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嗜血战意。方才被围攻的憋屈、兄弟受伤的怒火,此刻尽数化为滔天杀意!
呜——!
虬龙鞭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再次响起!这一次,鞭影不再是防守的盘绕,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毁灭风暴!
“怒龙卷!”陆昆双臂筋肉贲张如铁,将全身气力灌注鞭身!
黝黑的长鞭不再是鞭,而是一条翻江倒海的恶龙!
鞭影层层叠叠,如同黑色的死亡漩涡,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猛地卷向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持刀血卫!
那三人只觉眼前一黑,腥风扑面,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啪啪啪!三声令人牙酸的爆响几乎同时炸开!
一个血卫的弯刀被鞭梢精准无比地抽中刀身,精钢打造的弯刀竟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碎裂的刀片激射,深深嵌入他自己的胸膛!
另一个血卫试图举臂格挡,虬龙鞭却如同长了眼睛,毒蛇般绕过他的手臂,狠狠抽在他的太阳穴上!
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塌陷下去,红的白的喷溅而出!
第三个血卫最为悍勇,竟不退反进,弯刀直劈陆昆面门!
然而虬龙鞭在抽碎第二人脑袋后,鞭身借力猛地一抖一弹,鞭梢如同毒蝎的尾钩,后发先至,“噗嗤”一声,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瞬息之间,三名精锐血卫毙命鞭下!尸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狂暴的鞭劲甩飞出去,撞在后续冲来的同伴身上,引起一片混乱!
陆昆一击得手,气势更盛,如同疯虎出柙,虬龙鞭舞动得泼水不进,将左侧扑来的敌人死死挡在三尺之外!
鞭风所及,草木断折,土石飞溅!
右侧,陈潜的剑光则如同冷月清辉,看似不如陆昆的鞭势狂暴,却更为致命!
两名持矛的血卫挺矛分刺陈潜胸腹,配合默契,角度刁钻!
陈潜眼神冰冷,脚下步法如鬼魅般一错,身形微侧,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让过两支矛尖!同时,朝天剑剑光一闪!
“孤帆一片日边来!”
剑锋并非直刺,而是划出一道极其精妙迅疾的弧线,如同破开海浪的船首!
叮!叮!
两声轻响几乎不分先后!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两支长矛的矛杆七寸之处——正是矛身受力最薄弱之处!
两名血卫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震荡之力顺着矛杆传来,虎口剧震,长矛几乎脱手!未等他们变招,陈潜手腕一抖,剑光顺势上撩!
嗤!嗤!两道血箭冲天而起!两名血卫的持矛手腕被齐根削断!惨叫声凄厉刺耳!
陈潜看也不看,身形如风,已切入因手腕断裂而门户大开的敌群之中!
“杨花落尽子规啼!”
剑光骤然爆开!如同夜空中骤然坠落的点点寒星!每一道剑光都精准、迅疾、致命!或刺咽喉,或点心窝,或削手腕!
噗噗噗噗!
血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接连绽放!扑上来的四名血卫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咽喉、心口要害处几乎同时飙出血箭,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陈潜的剑,没有陆昆鞭法的狂猛霸道,却将“快、准、狠”发挥到了极致!
每一剑都直指要害,绝无半分多余动作!他如同一个最冷静的杀戮机器,在敌群中游走,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尸体和弥漫的血腥!
盘石头被护在中间,看着两位兄长如同战神般浴血搏杀,胸中热血沸腾,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左肩剧痛,右臂酸麻,但那股源自蓝峒血脉深处的蛮勇与倔强,让他无法忍受自己成为累赘!
“吼——!”他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不顾左肩伤口崩裂,鲜血染红半边身子,他猛地踏前一步,双手紧握那柄沉重古朴的柴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开山式!”
他凝聚起全身残存的气力,将所有的愤怒、仇恨、不甘,尽数灌注于这一刀之中!
柴刀带着开天辟地般的蛮横气势,毫无花巧,朝着一个正试图从陆昆鞭影缝隙中钻出、举盾护身扑来的玄甲血卫,当头劈下!
那血卫见刀势凶猛,不敢怠慢,咬牙将包铁皮盾奋力上举格挡!他身后另一名同伴也趁机挺矛刺向盘石头毫无防备的腰肋!
“石头小心!”陆昆眼角余光瞥见,惊怒交加,虬龙鞭正卷住另一名敌人的弯刀,急切间难以回援!
盘石头却仿佛没看到那刺来的长矛!他眼中只有那面该死的盾牌!只有盾牌后面那张狰狞的、沾满蓝峒族人鲜血的脸!
“给老子——开!”刀锋狠狠劈在盾牌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爆响!那面厚实的包铁皮盾,竟被盘石头这凝聚了所有生命力量的一刀,硬生生从中劈开!木屑铁片纷飞!
刀势未尽!沉重的柴刀带着劈开盾牌后的余威,狠狠斩入那血卫因惊骇而大张的口中!
噗嗤!半个脑袋几乎被劈飞!红的白的溅了盘石头一脸!
几乎同时,那柄偷袭的长矛也刺到了!矛尖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直指盘石头腰眼!
盘石头一刀劈死敌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因巨大的反震之力而微微后仰,根本无从闪避!
眼看那矛尖就要透体而入!
千钧一发!一道冷电般的剑光后发先至!
是陈潜!
他在斩杀两名敌人后,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盘石头这边。见其遇险,脚下“青莲踏虚”步法催动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横移数尺,朝天剑化作一道惊鸿!
“叮!”一声脆响!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矛尖侧面!
一股巧劲传来,那势在必得的一矛被带得微微一偏!
嗤啦!矛尖擦着盘石头腰侧的皮甲划过,带起一溜火星,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险之又险!
那持矛血卫一击落空,正欲变招,陈潜的剑却已如影随形!
“咸阳古道音尘绝”剑光一闪即逝!
一点寒星没入那血卫的眉心!
血卫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神采迅速黯淡,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石头!”陈潜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方才那一下救援,险之又险,也让他气息微乱。
盘石头死里逃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着地上被劈开脑袋的敌人和被陈潜刺死的偷袭者,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是野兽般的凶悍与快意:“痛快!够本了!”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左肩钻心的剧痛,双手再次握紧柴刀,虽然刀身已布满豁口,但战意不减反增!
三人背靠巨榕,互为犄角,陈潜剑光如冷月,陆昆鞭影似狂龙,盘石头刀势若疯虎,竟在数十倍于己的强敌围攻下,硬生生杀出了一片尸山血海!
脚下倒伏的尸体已不下二十具,鲜血浸透了枯黄的落叶,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杀之不尽!
仁增喇嘛退到稍远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喘息稍定,看着自己麾下精锐如同割麦子般倒下,心疼得滴血,更感颜面扫地。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用藏语咆哮起来,“结阵!铁桶阵!困死他们!耗死他们!”
随着他的怒吼,剩余的玄甲血卫迅速变阵。
他们不再盲目扑上送死,而是以三人为一组,刀盾在前,长矛居中,劲弩在后,组成一个个小型的、攻守兼备的三角阵型。
数个这样的三角阵缓缓推进,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将陈潜三人围在核心,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
刀盾手举着厚重的盾牌,步步紧逼,长矛手从盾牌缝隙中阴险地刺出长矛,劲弩手则在后方寻找机会,冰冷的弩矢如同毒蛇之眼,死死锁定着三人。
压力骤增!
“他娘的…捅了马蜂窝了…”陆昆喘着粗气,鞭影稍滞,一道矛尖趁机毒蛇般钻入,嗤啦一声在他肋下划开一道血口。
他闷哼一声,虬龙鞭猛地回卷,将偷袭的血卫连人带矛绞飞出去,砸翻一片盾牌。
“陆大哥!”盘石头嘶吼着,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柴刀带着同归于尽的蛮横劈向另一个缺口,刀锋砍在盾牌上火星四溅,却只留下深痕,未能劈开。
数支长矛趁机毒蛇般刺向他空门大开的胸腹!
陈潜眼神一凝,脚下青莲步法催至极限,身形如鬼魅横移,朝天剑化作一片泼水难入的光幕!
叮叮叮叮!
一串密集如暴雨的金铁交鸣炸响!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每一根矛尖之上,火星迸射如烟花!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陈潜虎口发麻,气血翻腾,身形被硬生生逼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树干上!
“呃!”盘石头趁机一刀劈断一根刺偏的长矛,却也因用力过猛牵动伤口,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栽倒,全靠陈潜反手一把拽住胳膊才稳住身形。
三人背靠巨榕,喘息如牛。汗水、血水混杂着泥土,糊满了他们的脸庞。
四周是层层叠叠的盾墙、如林的矛尖、冰冷的弩矢,以及敌人眼中越来越盛的残忍光芒。
仁增喇嘛那张因失血和暴怒而扭曲的脸,在盾牌缝隙后若隐若现,如同地狱恶鬼。
绝望的气息,如同这深秋傍晚冰冷的霜气,无声无息地浸透了每一个毛孔。
“陈大哥…对不住…连累你们了…”盘石头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汗,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不甘。
他握刀的手因脱力而微微颤抖,虎口早已血肉模糊。
“放屁!”
陆昆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环眼怒瞪,虬髯根根戟张如钢针,“是兄弟就别说这丧气话!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老子这条鞭子,还能再卷下几十颗狗头!”
他猛地一抖虬龙鞭,鞭身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回应着主人的不屈。
陈潜没有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目光如寒潭般扫过步步紧逼的盾墙,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这铁桶阵中哪怕一丝可能的缝隙。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三人必将力竭而亡。必须突围!但突破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