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屿那点调虎离山的稚拙计谋,并未能维持太久。
库尔班王子并非愚钝之人,在靖王府书房被时清屿用那些细枝末节的“政务”纠缠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他心中的疑虑与好笑便已达到了顶点。
当露柚凝采买归来,身影出现在庭院回廊时,库尔班立刻起身,隔着窗户扬声招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熟稔:“王妃娘娘回来了?方才正与靖王殿下商讨些琐事,未能及时与娘娘探讨祖母病情,实在遗憾。不知娘娘现在可否拨冗片刻?”
他这话,既点明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又 透露了被时清屿耽搁的事实。
时清屿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收紧。
他心中暗恼,却无法在明面上阻止。
露柚凝闻声走来,对库尔班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时清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王爷与王子的要事,这么快就谈完了?
她虽未直言,但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
时清屿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别开视线,生硬地解释道:“……只是些收尾事宜,已与王子殿下交代清楚。”
库尔班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谦和有礼,再次向露柚凝提出请教医案的请求。
这一次,时清屿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拦,只能阴沉着脸,看着露柚凝与库尔班移至偏厅,就着那几卷西域医书低声交谈起来。
他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看着库尔班那专注倾听的模样,以及露柚凝偶尔展露的、面对医道时特有的神采,胸口那股闷气便又开始翻涌。
看来,得想个更周全的法子……
与此同时,皇宫,凤仪宫内。
太后萧玉衡心情极佳地回来了,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她先去看了看皇后谢袅袅,见其气色在露柚凝的调理下日渐好转,心中更是宽慰。
“母后今日似乎格外开心?”谢袅袅倚在榻上,微笑着问道。
“可不是么!”萧玉衡在榻边坐下,拉着她的手,眉眼弯弯,“袅袅,你是没见到,哀家今日在宫外,可算是见着咱们那位靖王妃了!”
她将市集上如何识破玉镯骗局,露柚凝如何冷静出言相助,两人又如何相谈甚欢的情形,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语气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爱。
“那孩子,模样生得极好,通身的气度更是没得说!不卑不亢,心思玲珑,又有真本事!最关键的是,性子还对哀家的胃口!你是没瞧见,她说起医术和药材时,那双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萧玉衡越说越激动,“哀家原本还担心清屿那倔驴性子,这婚事怕是……如今看来,这简直是天赐的缘分!这媳妇,哀家认定了!”
谢袅袅听着,也由衷地为露柚凝感到高兴。
她深知太后眼光极高,能得她如此盛赞,实属不易。
“母后喜欢便好。柚凝她确实极好,多亏了她,臣妾此时怕是……”她说着,眼眶微红。
萧玉衡拍拍她的手,安抚道:“都过去了,如今有她在,哀家也放心。”
她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既然是好媳妇,那就不能让她跑了!清屿那混小子,之前糊涂,冷落了人家,现在瞧着像是开了点窍,但还不够!哀家得帮帮他们!”
正说着,时衡处理完政务也过来了。见母后与皇后相谈甚欢,便笑问:“母后今日是遇着什么喜事了?这般高兴。”
萧玉衡立刻又将对露柚凝的夸赞重复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地总结道:“衡儿,哀家跟你说,露家这丫头,是个宝贝!清屿能娶到她,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媳妇,咱们皇家要定了!你可得帮母后看牢了,绝不能让她受委屈,更不能让她跑了!”
时衡听着母后这如同捡到宝般的兴奋言辞,脸上温和的笑意微微收敛,露出一丝无奈。
他挥挥手,示意宫人全都退下。
待殿内只剩母子三人,时衡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现实的凝重:“母后,您先别急着下定论。您可知,清屿与露柚凝这桩婚事,当初本就是权宜之计,并非两情相悦。
清屿的心思,您也清楚,之前一直系在柳氏身上,对露柚凝多有冷落亏欠。而露柚凝那边……”
他顿了顿,“据朕观察,她对此段婚姻,似乎也并无留恋之意,行事多以医者和盟友自居,冷静得近乎疏离。他们二人之间,隔着重重误会与伤害,只怕……早晚是要和离的。”
他身为帝王,更是兄长,对弟弟府中的情况自是清楚。
露柚凝的价值他看在眼里,但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
“和离?!”萧玉衡一听,柳眉倒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不行!绝对不行!什么权宜之计?什么没有感情?那都是以前!清屿之前是混账,但现在不是知道错了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那么好的媳妇,上哪儿再找去?”
她站起身,在殿内踱了两步,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哀家不管他们之前如何!既然拜了堂,成了亲,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清屿既然开始在意她了,那就是好事!至于露丫头那边……”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势在必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清屿真心悔过,好好待她,再加上哀家从旁助力,就不信捂不热那颗心!”
她转向时衡,目光灼灼:“衡儿,你可不许拖后腿!不仅不能提和离之事,还得想办法给他们制造机会!咱们皇家,欠那孩子的,得补偿!这媳妇,哀家要定了!谁说不好使!”
时衡看着母后那说一不二、斗志昂扬的模样,深知她性子一旦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深感无奈。
母后这性子……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子。
他既欣慰于母后对露柚凝的认可与维护,又对清屿那复杂的情路和朝堂的波诡云谲感到头疼。
“母后,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以免适得其反……”他试图再劝。
“什么从长计议?再计议媳妇就真跑了!”萧玉衡打断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哀家心里有数。你忙你的朝政去,这事儿,哀家自有主张!”
看着母后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时衡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同样有些哭笑不得的谢袅袅道:“看来,清屿往后这府里,是消停不了了。”
太后的强势介入,如同一股不容抗拒的飓风,猛然灌入了时清屿与露柚凝之间那片尚未理清的情感冻土。
她认准了这个儿媳妇,便决心要亲手为儿子撬开这扇紧闭的心门,至于这过程中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似乎已不在她最初的考量之内。
而深陷局中的时清屿与露柚凝,尚不知他们的命运轨迹,即将因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后,而发生怎样的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