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雨轩虽成孤岛,但来自皇权的意志,已如同涓涓细流,透过御医这条隐秘的渠道悄然渗入。
张院判再次奉命前来请脉时,带来的不仅是温补的汤药,更有夹藏在药方夹层里的、来自将军府和寒鸦营成员的密信。
烛火下,露柚凝仔细阅看着父亲露擎宇、三哥露惊澜以及林婉儿通过各自渠道汇总、又由皇帝的人暗中传递进来的信息。
关于假死计划的甲等计划被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审视。
“药物已由三哥的江湖朋友备好,服用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脉搏皆无,状若死亡,需在时限内服下解药。”
“接应路线有三条,最终汇合点设在京郊寒鸦营新置的别庄。”
“遗体的处理,张院判会出具‘旧疾复发,心力耗竭’的官方诊断,陛下默许。”
……
一条条指令被确认,一个个环节被敲定。
露柚凝用特制的药水,在细绢上写下最终的确认与部署,再由张院判“无意间”带出。
这张由皇宫、将军府、寒鸦营三方势力共同织就的网,已悄然张开,只待收网之刻。
部署完这一切,露柚凝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一切,准备就绪。
现下唯一让她在意的,也是她离开前必须完成的执念,便是她与时清屿之间的协议——治好他的腿。
她再次通过那送饭的婆子,向时清屿传递了需要继续治疗的消息,语气平静,只陈述事实。
然而,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消息传到书房时,时清屿正忍受着腿部一阵烈过一阵的抽痛,额上冷汗涔涔。
“王爷,王妃娘娘又遣人来问了……”福安小心翼翼地回报。
“不去!”时清屿猛地打断,声音因痛楚而扭曲,“她如今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理会本王的腿?怕是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固执地认为,她的每一次主动,都带着目的,都是为了那个远在瑞王府的奸夫!
这种想法如同毒液,腐蚀着他的理智,也加剧了他身体的痛苦。
他宁可在这疼痛中煎熬,抱着她那终会认错回头、匍匐在他脚下的虚幻泡影,也不愿再踏足那让他感到羞辱和失控的尘雨轩。
书房内,一时气氛压抑。
腿部的剧痛如同潮水,一阵猛过一阵,时刻啃噬着他的神经,也像是在嘲笑着他的固执。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皇兄派来的御医,去尘雨轩去得未免太勤了些!
每次都以“调养”为名,可那女人需要这般频繁的调养吗?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他心中盘旋。
他正烦躁地想要下令限制御医的探视,宫中却突然来人,宣他即刻进宫。
御书房内,时衡屏退了左右,看着下方坐在轮椅上、脸色不佳的弟弟,语气听不出喜怒:“清屿,朕听闻,你将靖王妃禁足在尘雨轩,连御医探视,你都颇有微词?”
时清屿心头一紧,梗着脖子道:“皇兄,她品行不端……”
“证据呢?”皇帝打断他,目光锐利,“就凭一枚来路不明的玉簪?还是市井那些无稽的流言?”他声音沉了下来。
“你是一国亲王,大靖的战神,行事岂能如此冲动儿戏,不讲究真相证据!将军府为国之柱石,露擎宇刚在朝堂上被参,你转头就将他的女儿囚禁府中,你这是要将露家彻底推向别处吗?!”
皇帝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时清屿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的证据和猜忌,在皇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立刻解除禁足!”皇帝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靖王府后宅不宁的传闻!至于你的腿……若还想站起来,就该知道该找谁!”
带着满心的屈辱、不甘和一丝被点醒的恐慌,时清屿回到了王府。
皇命难违,他只能阴沉着脸,下令撤去了尘雨轩外围的大部分守卫,只留下几个象征性的岗哨,那沉重的院门锁链也被取下。
几乎在靖王府解除封锁的同时,瑞王时清渊便收到了消息。
他眯起眼,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皇帝这么快就插手了……还特意派了御医?”他沉吟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看来,他对露柚凝,或者说对露家,比本王想的还要看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原本打算利用露柚凝被囚禁、名声扫地的机会,慢慢施压,逼她就范。
如今禁足解除,皇帝介入,再想用强恐怕不易。
“既然硬的暂时不行,那就来软的,或者……让她不得不来求本王。”
时清渊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去,让我们在江南的人动一动,给露擎宇找点实实在在的麻烦。另外,想办法让露柚凝知道,能救她父亲的,不止皇帝一条路。”
他要把水搅得更浑,也要让露柚凝明白,在这棋局中,她并非只有皇帝一个选择。他瑞王,同样能给她提供庇护,甚至是复仇的力量。
尘雨轩的门开了,但涌进来的,并非自由的空气,而是更加复杂诡谲的暗流。
露柚凝站在院中,感受着那看似松缓、实则更甚的无形压力,眼神却愈发坚定。
为了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她这段时间必须确保时清屿的腿疾治疗,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是她对自己承诺的完结,也是她与此地,最后的告别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