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雨点砸在图书馆的玻璃窗上,像无数鼓点敲击。沈念抱着书跑进阅览室时,发梢滴着水,白衬衫后背洇湿深痕。陆沐阳从书中抬头,递来叠得方正的白毛巾,毛巾角绣着细小的银杏叶——是去年她送的那条。
签证邮件。他指向屏幕,光标在approved字样后闪烁,今早收到的。
雨声轰响中,这句话轻得像片羽毛。沈念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毛巾上的皂角香突然浓得呛人。
恭喜。她声音发紧,低头假装整理书页。论文稿边沿被他用红笔标满批注,最后一行写着:此处需补充稳健性检验——等你有空时。墨迹新鲜,像是刚写不久。
陆沐阳合上电脑,从包里拿出密封的文件袋。牛皮纸袋角沾着水渍,火漆印是剑桥的盾徽。周教授让准备的,他推过来,入学手册。
手册内页夹着张便签,铅笔细密地标注着课程时间。在住宿安排那栏,他轻轻划了道线:学院单间,朝南,有窗。描述克制得像实验报告,但手指在纸面摩挲的力度泄露了情绪。
暴雨渐歇时,积水倒映出破碎的云影。他们并肩走过经济学院长廊,紫藤花被雨打落满地。陆沐阳很自然地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淋得透湿。经过布告栏,留学公示名单墨迹未干,他名字后面跟着醒目的。
你那边,他忽然问,有消息吗?
系统还是审核中。她踢开挡路的断枝,可能下周。
这句谎言像藤蔓缠住喉咙。其实凌晨就收到了拒信,邮件冷静地写着竞争激烈。她删了邮件,像擦掉窗上的水雾。
晚餐在食堂角落,空调滴水声像倒计时。陆沐阳把糖醋排骨换到她餐盘,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伦敦雨季长,他状似无意地说,你讨厌潮湿。
这句话让筷子停在半空。她想起大二那个雨天,他第一次把伞倾向她时,她说最讨厌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原来这些琐碎,他都记得。
如果,她戳着米饭,如果我去不了......
那就视频。他接得很快,我窗台朝南,正好直播康河日出。
这个回答像暖流漫过心口。夜色渐深时雨又落下,他们躲在宿舍楼檐下。水帘隔绝了世界,伞下空间只容彼此呼吸。陆沐阳忽然抬手,极轻地拂去她睫毛上的水珠。
沈念。他第一次叫全名,无论在哪,论文都署你名。
这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承诺的话。
夜班公交载着零星乘客穿过雨幕。沈念靠窗假寐,感觉有件外套轻轻披上来。睁眼看见陆沐阳正用手机拍窗上的雨痕,屏幕反光里,他眼角有未干的湿意。
到站时雨停了,积水中浮着破碎的月光。分别时刻像慢镜头,他递来牛皮纸袋:给你的。打开是烫金封面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给所有未完成的论文——等你来写完。
她翻遍书包,只找到支普蓝墨水笔。递过去时,他握住笔杆,也握住她颤抖的指尖。七月很快的。他说得像安慰自己。
回宿舍打开笔记本,内页夹着张照片。是去年秋日,她趴在图书馆睡觉时,他偷拍的侧影。照片背面铅笔字迹新鲜:第147次想叫醒你,第147次舍不得。
这个雨夜,因为未说破的别离、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和147次舍不得,让夏天突然变得沉重。但沈念知道,有些等待本身就是相遇的方式。而他们的故事,正站在七月的渡口,等待潮水带来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