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惨白无力,照在翡翠村中央广场那座连夜搭建的高台上,投下巨大的、如同断头台般的阴影。
高台顶端,一个特制的粗木牢笼悬挂在半空。笼子的木条上还带着新剥树皮的生涩味道,上面贴满了画着诡异符咒的黄纸——那是张伟为了增加“驱魔”仪式感而特意安排的。
李子木被关在笼子里。
他双手被反绑,身上那件单薄的衬衫早已在昨夜的毒打中变成了破布条,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淤青和血痕。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伤口,但他依然站得笔直,双手死死抓着粗糙的木栏,目光冷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个疯狂的世界。
【分裂的人海】
广场上人山人海,却泾渭分明,像是一幅被撕裂的油画。
左边,是“富人区”的方阵。 这里站着的是手里攥着大把废纸币、依靠张伟配给制活着的“新贵”和既得利益者。他们穿着体面的棉衣,甚至还有人穿着丝绸,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安和惶恐。他们必须支持张伟,因为如果张伟倒了,他们手里的钱就真的成了废纸,他们之前为了上位而踩在脚下的穷人,会立刻反扑上来把他们撕碎。
右边,是“贫民区”的方阵。 这里站着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霍家矿工、林家佃户和那些拒绝出卖祖宗的工匠。他们被一排全副武装的护卫队用枪口指着,不得不站在警戒线外。他们的眼神里燃烧着绿油油的怒火,那是饥饿和仇恨混合而成的火焰。
两拨人中间,拉起了一道刺眼的红色警戒线。
这道线,就像是那个带刺的铁丝网,把人心隔成了两半。
“打死他!打死这个弄哭圣珠的妖人!” 富人区里,几个为了表现忠诚的托儿率先喊了起来,紧接着是一片稀稀拉拉的附和声。
“放屁!李先生是好人!是他在救大家!” 贫民区那边立刻爆发出更猛烈的怒吼,有人甚至想要冲过警戒线,却被护卫队的枪托狠狠砸了回去。
【荒诞的法官】
“肃静——!!!”
一声经过电流放大的怒吼,压过了广场上的喧嚣。
张伟登场了。
他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不知从哪部古装戏里学来的、极其宽大且华丽的黑色长袍。长袍上用金线绣着不知所云的纹路,头顶还戴着一顶象征权力的冠冕。
这身行头在现代人眼里滑稽可笑,像个蹩脚的戏子。但在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眼里,这就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融合了神权与政权的威严。
他不再是行长,不再是老板。 此刻,他是审判长,是王。
张伟走到高台中央的案桌前,双手撑着桌沿,目光阴鸷地扫过全场。在那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广场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带犯人!”
随着张伟一声令下,绞盘转动,悬在半空的木笼缓缓下降,直到停在张伟面前,让李子木像一只待宰的猴子一样展示在众人面前。
张伟拿起桌上那卷早已写好的起诉书,展开。
“李子木。”
张伟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通过扩音器,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你,一个外乡人。我们翡翠村好心收留你,给你吃,给你住。可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他猛地抬起头,手指直指笼中的李子木,声音陡然拔高:
“你带来了灾难!带来了分裂!带来了瘟疫!”
“更不可饶恕的是——”
张伟举起起诉书,对着天空,仿佛在向神明控诉:
“前日夜里,你潜入神圣的宗族祠堂,利用妖术机关(指云母片),制造‘鬼哭’,亵渎我们最尊贵的圣珠!”
“你意图用恐惧绑架民意!你意图毁灭村庄千百年来的信仰!你就是那个让圣珠流血泪、让大家遭天谴的——外来异端!”
“轰——”
这顶“异端”的帽子扣下来,比任何法律罪名都要沉重。
在封闭的宗族社会里,“异端”意味着非人,意味着可以被任意处决,甚至死后不得超生。
“我有罪?”
笼子里,一直沉默的李子木突然笑了。
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看着那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小丑,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透彻骨髓的嘲弄:
“张伟,你这身衣服……是从哪个马戏团借来的?”
张伟的脸色一僵。
“你不用急着给我扣帽子。”李子木抓着木栏,眼神锐利如刀,“你这么急着杀我,是不是因为……你怕了?”
“你怕大家知道金库是空的?” “你怕大家知道黑皮是你杀的?” “还是怕大家知道……你根本控制不了那颗珠子?”
“住口!”
张伟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惊堂木:
“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来人!掌嘴!”
一个护卫冲上来,手里拿着浸了盐水的皮鞭,对着笼子里的李子木就是狠狠一鞭。
“啪!”
皮肉绽开的声音,让台下贫民区的碧琪心如刀绞。
但李子木一声没吭。他死死盯着张伟,眼神中没有屈服,只有一种在等待什么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在等。 等那个黎明前的转折点。
张伟看着李子木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和不安。
“不能再拖了。”
张伟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判决书”,准备直接宣判死刑,结束这个不可控的变数。
“鉴于被告罪大恶极,证据确凿,本席宣判……”
“慢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亮的声音,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广场上凝固的空气。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所有人回头望去。
只见在广场的入口处,碧琪披着黑色的斗篷,独自一人(表面上),推着一辆盖着黑布的板车,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没有千军万马,却仿佛带着千钧雷霆。
张伟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手中的判决书停在了半空。
“怎么,林大小姐也想来陪葬?”张伟冷笑。
“不。”
碧琪停在高台下,仰起头,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我是来……翻案的。”
她猛地掀开了板车上的黑布。
两个蜷缩的人影,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一个是羞愧难当的老人(胡长老)。 一个是残疾恐怖的哑巴(阿大)。
全场哗然。
张伟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芒。手中的判决书,被他捏得粉碎。
牢笼里的李子木,终于露出了那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