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翡翠银行(原议事堂)的烛火摇曳。
虽然外面还在为了那虚假的繁荣而狂欢,但在这间堆满了账本的内室里,只有算盘珠子撞击发出的枯燥声响。
“噼啪、噼啪。”
莫账房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老花镜,眉头锁成了一个死结。
他是村里资历最老的会计,也是长老会为了监督张伟而特意安插进来的“审计代表”。虽然张伟架空了长老会的权力,但在名义上,他还得维持着“公私合营”的体面,允许莫账房每季度来查一次账。
但这一次,莫账房查出的东西,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对……完全不对。”
莫账房的手指在一行行数字上划过,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账本上。
【审计报告草稿】
发行端: 本季度累计发行“翡翠券”总面额:五百万金币。
储备端: 金库实际库存黄金与高价值玉石总估值:……不到三十万金币。
杠杆率:16倍。 准备金率:不足6%。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市面上流通的每100块钱里,只有6块钱是真金白银,剩下的94块钱,全是张伟凭空画的大饼!
“这是骗局……这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莫账房颤抖着合上账本。他虽然不懂现代金融学,但他懂最朴素的道理:没有那么多米,却发了那么多饭票,最后大家只能吃土。
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如果是那些把身家性命都换成了纸币的村民知道真相……
莫账房不敢想下去了。他必须立刻报告大长老,必须马上叫停印钞机!
他慌乱地收拾起账本,刚想站起身。
“莫老,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一个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莫账房手一抖,账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张伟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两杯热茶,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无懈可击的微笑。但他那双眼睛,在烛光下却像毒蛇一样冰冷。
“张……张先生。”莫账房强作镇定,弯腰去捡账本。
一只锃亮的皮鞋先一步踩在了账本上。
张伟走进来,将热茶放在桌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捡起那本记录着他死穴的账册,随手翻了翻。
“莫老真是敬业啊。”张伟看着那些被红笔圈出来的数字,赞叹道,“连这笔被我藏在‘基建损耗’里的亏空都算出来了。全村第一会计,名不虚传。”
“张伟!”莫账房不再伪装,他挺直了那原本佝偻的脊梁,厉声质问: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发了五百万的票子,库里却只有三十万的金子!一旦大家来兑现,你拿什么给?拿你的命吗?!”
“这就是**‘金融’**的魅力所在啊,莫老。”
张伟丝毫不慌,反而拉开椅子坐下,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只要大家不一起来兑现,这五百万就是真的。它能修桥铺路,能让大家有饭吃,能让翡翠村繁荣昌盛。这难道不好吗?”
“那是假的!是泡沫!”莫账房吼道,“早晚会破的!”
“也许吧。”张伟耸了耸肩,“但在破之前,我们都可以过得很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推到莫账房面前,打开。
里面不是金币,也不是纸钞。 是一张地契。
“这是我在省城(现实世界概念的暗示,或者村里最好的地段)为您置办的一套宅子。还有这张……”
张伟又拿出一张特制的**“无限兑换券”**:
“这是给您的特权。只要您拿着这张券,无论什么时候,哪怕银行倒闭了,您也可以优先从金库里提走一万金币的真金白银。”
张伟身体前倾,盯着莫账房的眼睛,声音充满了诱惑:
“莫老,您老了,何必为了那些愚民操心呢?只要您在那份审计报告上签个字,写上‘账目相符’。这些,还有您孙子的前程,我都包了。”
这是一笔巨额的封口费。 也是一张通往“诺亚方舟”的船票。
在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张伟给了莫账房一个救生圈。
莫账房看着那张地契,又看了看那张能保命的兑换券。他的手在颤抖,喉结在滚动。
他也是人,他也怕死,也想让家人过得好。
张伟微笑着等待。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生存的诱惑,就像之前的胡长老一样。
然而。
“呸!”
一口浓痰,狠狠地吐在了那张精致的地契上。
张伟的笑容僵住了。
莫账房站起身,那张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老脸上,此刻竟然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透出一股令人动容的浩然正气。
“张伟,你小看我了。”
莫账房抓起自己的算盘,指着张伟的鼻子:
“我算了一辈子的账。我知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假的变不成真的!”
“我收了你的钱,我就成了帮凶!我就成了骗子!我就再也对不起手里的这把算盘!”
“胡长老为了孙女那是没办法,但我莫老头孤身一人,黄土埋到脖子了!我不怕死!”
莫账房一把夺过账本,抱在怀里,向门口冲去:
“我现在就去敲响警钟!我要告诉全村人,他们的钱被你偷光了!”
“莫老!”
张伟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一丝遗憾和杀意。
“您这是何必呢?有些账,算得太清,是会折寿的。”
莫账房脚步一顿,但他没有回头。
“账不清,心不安。”
说完,他推开门,冲进了漆黑的雨夜中。
张伟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张被吐了痰的地契,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
他拿起桌上的那杯热茶,一饮而尽。
“既然你想做清醒的人,那我就让你……永远醒不过来。”
他对着阴影处打了个响指。
“去做得干净点。别用刀,那是野蛮人的做法。”
“让他看起来像是……‘畏罪自杀’。”
黑暗中,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跟了出去。
莫账房抱着那本沉甸甸的账本,在雨中狂奔。他以为他怀里抱着的是真相,但他不知道,他抱着的,是自己的催命符。
清醒者,往往是最先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