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十点，龙吟主会议室的门被林秘书急匆匆推开时。
封言正在跟王浩争论“水下烟花”的安全标准问题。
“——所以我就说嘛，只要控制好装药量和密封性，‘深海庆典弹’完全可行！”王浩挥舞着一张画得花花绿绿的概念图。
“庆典弹？”封言指着图上那个长得像圣诞树珊瑚的玩意儿。
“你这设计的爆炸当量够炸沉一座小型钻井平台了。”
“夸张！艺术夸张懂吗？”王浩梗着脖子。
“再说咱们可以搞个‘柔和版’，就在海底噗噗冒彩色气泡那种……”
“封院长。”林秘书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学术讨论”。
“国家海洋局紧急通讯，三号线。”
会议室瞬间安静。
所有正在各自忙碌的团队成员。
李阳从图纸堆里抬头，陈光暂停了数据流分析，赵开源放下能源模型，连角落里的赵工和李魁都停下了低声讨论。
封言走到主控台前，按下接通键。
全息投影亮起，一位穿着海洋局制服、头发花白但腰背笔挺的老者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繁忙的海况监控中心。
“封院长，我是国家海洋局南海分局局长，周海涛。”老者语速很快。
“长话短说，两小时前，我局‘探索者七号’无人深潜器在南海中沙海槽执行常规科考任务时，失联了。”
他调出一段数据轨迹图：
“失联前最后传回的数据显示，该潜器在深度三千七百米处，探测到高强度异常金属回波和间歇性能量辐射读数。”
“坐标已标记。”
画面切换到海图，一个红点在海沟地形图上闪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局长的声音更沉了。
“过去三个月，该区域已有三台不同国家的科研潜器失联，均报告过类似异常信号。”
“国际海事组织将其归因为‘复杂海底地形导致的设备故障或信号衰减’。”
他顿了顿，看向镜头：“但我们不这么认为。”
“封院长，我们需要你们的技术和装备，去那里看看，那片海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投影上的深海地形图在每个人眼中都显得格外深邃幽暗。
封言沉默了三秒，开口：“任务目标？”
“第一，我们需要查明‘探索者七号’失联的原因，尽最大可能回收或确认残骸。”
“第二，探明异常信号来源，评估其性质与潜在威胁。”
“第三，如遇敌对或非法活动，取证并上报。”周局长语气斩钉截铁。
“上级已批准此次联合行动，龙吟团队全权负责技术装备与前线探查，海洋局提供平台、数据与后勤支持。”
“时间窗口？”
“越快越好，那片海域的国际科研船正在增加，拖久了，水会更浑。”
“明白了。”封言点头，“二十四小时内，我方将提交初步技术方案和需求清单。”
通讯结束。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轰”地一下炸开了。
“深海！三千七百米！”王浩第一个跳起来，眼睛发亮。
“压力得有多大？三百七十个大气压？我的天，这要是炸个‘庆典弹’，效果绝对……”
“浩子，收收味。”李阳打断了王浩的脑洞，他盯着海图。
“三千七百米，常规军用潜艇极限也就六百到八百。我们需要全新的设计。”
陈光调出了那片海域的详细水文数据：“水温2-4摄氏度，盐度约3.5%，水体对电磁波衰减极大。”
“常规无线电通讯在那种深度基本失效，我们还需要全新的水下通讯方案。”
赵开源眉头紧锁：“能源系统也得大改。”
“高压环境下，‘龙心’反应堆的散热和密封都是问题。”
“还有推进效率——水的密度是空气的八百倍，我们的矢量喷口设计得推翻重来。”
赵工和李魁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但眼神里写满了同样的忧虑：
材料。深海环境意味着高压、腐蚀、低温，还有可能存在的生物附着和洋流冲击。
现有的“龙鳞”装甲在地面和太空表现出色，但在深海……还是个未知数。
封言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好了，问题很多，但这正是我们研究院存在的意义。”
“现在，开个技术攻坚会，明确分工。”
他看向李阳：“总体设计，交给你。首要问题：我们要造个什么下去？”
李阳深吸一口气，走到白板前，抓起笔：“我的初步构想，是‘双形态’深海作业平台。”
他开始勾勒草图：“形态一，巡航体。流线型，类似大型鱼雷或小型潜艇，主打高效长程潜航和快速抵达。”
“形态二，作业人形。在目标区域变形，具备精细操作和有限作战能力。”
他画出一个从流线体“展开”成人形的示意过程：“首要挑战，万米级抗压舱体结构设计。”
“不能简单加厚装甲，那会重得沉底。”
“我们需要全新的力分布结构和材料。”
“双形态变形机构在高压下的可靠性也是大问题。”陈光插话。
“水压会压迫所有活动关节，密封稍有失稳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需要冗余设计和实时压力补偿系统。”李阳点头，记下要点。
封言看向陈光：“探测和通信，你的领域。”
陈光调出几个技术模型：“我设想整合一个‘深渊之眼’系统。”
“多波束合成孔径声呐负责大范围海底地形测绘和异常目标粗定位；”
“高精度激光雷达在近距离进行毫米级精细扫描；”
“最关键的还是通讯——”
他推了推眼镜：“必须用水声通信与蓝绿激光通信结合。”
“水声通信距离远但带宽窄、延迟高；”
“蓝绿激光通信带宽大、延迟低，但在水体中衰减严重，有效距离可能只有几公里。”
“我们需要建立一个中继网络。”
“无人机群？”赵开源问。
“可以，‘昆虫军团’的水下改型。”陈光点头。
“机械水母或鳗鱼形态，携带微型通讯节点，在母船\/平台与作业机甲之间布设动态中继链。”
王浩已经迫不及待了：“还有武器！作业工具！该我了！”
他冲到白板另一侧：“水下专用模块我想了几个方向：”
“超空泡鱼雷发射器——利用超空泡现象让鱼雷在水下高速行进，速度快到对方躲不开；”
“高压水射流切割臂——用于水下焊接、切割或采样；”
“还有声波冲击炮，非致命，但足够把不友好的一些水下机器震得散架了！”
“所有水下武器都要重新计算流体动力学和后坐力。”李阳提醒。
“水不是空气，开一炮的反冲可能让机甲自己倒退十几米。”
“知道知道，浩哥我物理不是白学的！”王浩拍胸脯。
赵开源接过话头：“能源和动力。深海环境对‘龙心’反应堆最大的挑战是散热和压力平衡。”
“我们需要重新设计堆芯冷却回路，可能要用到液态金属或超临界流体。”
“推进系统也得改，矢量泵喷推进比我们现在的喷气式更适应水环境，但高背压下的效率优化是个难题。”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工和李魁身上。
赵工放下保温杯，缓缓开口：“材料。这是所有设计的基础，也是最难的一关。”
他走到白板前，在李阳画的机甲轮廓上点了几个关键部位：
“耐压壳、关节密封、外部装甲、光学窗口、传感器保护罩……”
“每一个部位，都需要在万米级压力、低温、腐蚀环境下保持结构完整和功能稳定。”
李魁补充道：“我们现有最先进的‘龙鳞-深渊’复合装甲原型，实验室模拟万米压力测试勉强通过。”
“但在真实海水的长期腐蚀和可能的生物附着下，寿命和可靠性都是未知数。”
赵工沉默了几秒，说：“需要一种关键添加剂。一种只存在于深海极端环境下的特殊矿物——‘暗晶’。”
“暗晶？”李阳没听过这个词。
“一种在超高压、低温、富含特定金属离子的深海热液喷口附近才能形成的非晶态矿物。”赵工解释道。
“它的原子排列极其特殊，拥有惊人的抗压韧性和能量耗散特性。”
“如果能把它纳米化后掺入我们的复合装甲基体……”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
“问题是，这玩意儿极其稀有，采样难度极大。”李魁苦笑。
“已知的‘暗晶’样本全球不超过十公斤，都锁在各个大国的深海研究所里当宝贝。”
“而且，它只在活跃的热液喷口附近生成，那种地方温度、压力、化学环境都极其恶劣。”
“人下去基本九死一生，机器下去也容易有去无回。”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封言看着团队成员们凝重的表情，缓缓开口：“所以，第一步，就是要拿到‘暗晶’。”
“赵老，李魁，如果给你们合适的深潜平台和采样设备，你们有把握识别和采集吗？”
赵工和李魁对视一眼。
赵工笑了，笑容里有种老匠人面对绝活时才有的光：“我干了一辈子材料，摸过的金属比有些人吃的米都多。”
“ ‘暗晶’？只要那玩意儿真有资料上说的那么好，我隔着样品袋都能闻出它的味儿。”
李魁也点头：“我和赵工可以设计专用采样工具。”
“热液喷口附近环境复杂，但有规律可循。”
“好。”封言拍板。
“那么‘深蓝’项目的第一阶段任务就很明确了。”
“第一，由李阳团队完成‘蛟龙’双形态深海机甲的概念设计和关键子系统技术预研；”
“第二，陈光、王浩、赵开源完成探测、通信、武器、能源子系统的可行性论证；”
“第三——”
他看向赵工：“赵老，李魁，你们准备深海采样方案。”
“海洋局那边有现成的载人深潜器‘潜龙号’，我去协调，争取一周内让你们下潜。”
“下潜？！”王浩惊呼，“赵工，您这岁数……”
赵工一瞪眼：“岁数怎么了？”
“我身子骨比你这天天熬夜打游戏的小子硬朗的多了！”
“深海采样可不是遥控机械手扒拉两下就行的，得靠眼睛看，靠手摸，靠经验判断。”
“我不去，你们这帮小年轻知道哪儿是宝贝哪儿是石头？”
李魁赶紧打圆场：“我和赵工一起去，互相照应。‘潜龙号’安全性很高，我们有信心。”
封言看着赵工坚定的神情，知道劝不动。
这位老匠人认定的路，十头牛都拉不回。
“那么，分工明确。”他最后总结。
“这是全新的战场，水下多前进一米，难度就多加一分。”
“但正因为难，才值得做。”
“赵老，您的材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 ‘蛟龙’能不能入海，全看您能不能带‘暗晶’回来。”
散会后，会议室空了下来。但各处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李阳一头扎进设计室，三维建模软件的光映亮了他专注的脸。
陈光和王浩挤在一个屏幕前，一个写代码一个画爆炸图，偶尔争论几句。
赵开源已经带着能源组开始计算反应堆的深海工况参数。
而在特种材料实验室，赵工和李魁正对着一张深海热液喷口的剖面图，低声商量着采样方案。
桌上摊开着各种耐压材料样品和设计草图。
窗外，天色渐暗。
而在数千公里外的南海，夜色笼罩下的海面平静无波。
但在那之下，三千米深处的黑暗中，一个半埋在沉积物里的金属构造体表面上。
原本黯淡的指示灯，忽然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频率，与之前捕获的深海信号，完全一致。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