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雨渐渐歇了,檐角还在滴着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苏荣蹲在土台边,指尖捏着半片引魂图的残角,纸边被雨水泡得发卷,朱砂的痕迹晕开,像朵残缺的血花。
“这纸不对劲。”她忽然皱起眉,将残角凑到鼻尖轻嗅,“有松烟墨的味,还有……龙脑香?”说着,她从药箱里翻出块莹白的玉碾,小心翼翼地碾过纸面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竟慢慢浮现出淡灰色的纹路。
“是蜡封的。”云逍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青铜剑的剑鞘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用混了龙脑香的蜡液把图案封在背面,遇水才会显形。”
李青也凑了过来。三人借着庙门口透进的天光细看,只见引魂图背面的纹路渐渐清晰——竟是张歪歪扭扭的地图!墨线从陕西地界画起,一路蜿蜒向东,终点赫然是南京城,每个转折的节点上都画着个小小的铃铛,铃铛的纹路和之前黑袍先生袖口的铜铃一模一样,连铃舌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这是在标记‘魂引路线’。”云逍的指尖划过南京城的位置,那里被朱砂圈了个红圈,红圈中心画着座歪歪扭扭的宫殿,“镜心殿就在终点。”
“镜心殿不是在阴曹地府吗?”老周抱着打盹的小石头兄妹,粗声粗气地插了句嘴,怀里的小花咂了咂嘴,口水差点流到他的粗布褂子上,“难不成这阴尸教还能在地底下修宫殿?”
苏荣没忍住笑,用帕子擦了擦小花的嘴角:“周大叔,这图上的镜心殿应该是阴尸教仿造的祭坛。你看这路线,从陕西到南京,每个铃铛标记的地方,都是近半年来发生孩童失踪案的地方。”她指着陕西境内的第一个铃铛,“这里是榆林,三个月前有七个孩子在一夜之间失踪,官府查了半个月都没头绪。”
李青的指尖落在河南境内的一个铃铛上,那里离开封不远。“这里是陈留,”他的声音沉了沉,“上个月有个戏班路过,班主的一对双胞胎被人拐走,至今杳无音讯。”
这么一说,众人再看那张地图,只觉得背后发凉。每个小小的铃铛,都代表着一场骨肉分离的惨剧。那些失踪的孩子,恐怕都成了阴尸教炼制邪术的祭品。
“这路线看着眼熟。”黄大仙从李青怀里探出头,爪子指着地图上的一条虚线,“俺上次跟青哥去乱葬岗,好像见过类似的标记,刻在石头上。”
云逍眼神一动:“是阴尸教的运魂路线。他们把孩子的魂魄从各地收集起来,通过这条路线运到南京的镜心殿祭坛,用来修炼邪术。”他将青铜剑往地上一拄,剑穗扫过地图上的南京红圈,“这里就是他们的总坛所在。”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梅家的管家骑着快马赶来,马背上还驮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李道长!云道长!”管家翻身下马,跑得气喘吁吁,“这是在梅家别院附近抓到的,他鬼鬼祟祟地在墙外画符,被我们逮了个正着!”
那黑衣人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被管家一把扯掉布巾,露出张年轻的脸,眉眼间竟带着几分稚气,看着不过十六七岁。他梗着脖子瞪着众人,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宁死也不肯开口。
“搜他身。”李青淡淡道。
管家应声上前,从黑衣人怀里搜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十几张黄纸,上面画着和引魂图相似的符文,还有个巴掌大的铜铃,和地图上标记的铃铛一模一样。
“这是‘锁魂铃’。”清玄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刚用艾草水给孩子们擦了手,素色道袍的袖口沾着淡淡的草香,“摇响时能锁住孩童的魂魄,让他们不会离体消散。”
黑衣人听到这话,突然挣扎起来:“你们别想知道总坛的位置!就算你们找到镜心殿,也闯不过‘十二煞神阵’!”
“十二煞神阵?”李青抓住了关键,“那是什么?”
黑衣人却闭紧嘴,任凭管家怎么盘问都不肯再开口。苏荣看他嘴唇干裂,从药箱里拿出块水囊递过去:“先喝点水吧。你这么小,何必跟着阴尸教做伤天害理的事?”
黑衣人愣了愣,看着苏荣递来的水囊,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接了过去,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或许是水的暖意融化了些许防备,他看着苏荣,突然低声问:“你们……真的能救那些孩子吗?”
“能。”李青的声音斩钉截铁,“只要我们找到镜心殿,就能把孩子们的魂魄救回来,让他们转世投胎。”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镜心殿在南京城西北的‘鬼见愁’山谷里,那十二煞神阵是用十二种至阴的邪物布置的,每种邪物都对应着一个失踪孩子的生辰八字……”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白,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你!”苏荣赶紧上前查看,却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嘴角还残留着苦杏仁的味道——是服毒自尽了。
“是‘牵机蛊’。”清玄叹了口气,拂尘轻轻扫过黑衣人的手腕,那里有个淡青色的印记,“阴尸教给下属下的蛊,一旦泄露机密,蛊虫就会啃噬心脉,死得极快。”
众人的心情沉了下来。好不容易抓到个活口,却还是没能得到更多线索。老周将小石头兄妹交给管家照看,蹲下身看着黑衣人的尸体,突然“咦”了一声:“这娃子的鞋……”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黑衣人脚上的布鞋鞋底磨穿了,露出里面的稻草,鞋帮上却绣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学刺绣的人绣的。
“这梅花……”李青的心猛地一跳,这针法和他小时候给师姐绣荷包时学的针法一模一样,是三清观附近独有的绣法。
“俺知道这娃子是谁了!”老周突然一拍大腿,“是榆林的陈娃子!去年旱灾,他娘带着他逃荒路过干河村,俺还给过他们两个窝头!当时他娘就说,娃子他爹是个绣娘,教过娃子几手绣活……”
这么一说,众人再看那朵梅花,只觉得心里发酸。一个原本应该在爹娘身边学绣花的孩子,却成了阴尸教的爪牙,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鬼见愁山谷……”云逍将这个地名记在心里,青铜剑的剑穗无风自动,“不管那里有什么阵,我们都必须去闯一闯。”
李青点点头,目光落在引魂图背面的地图上,南京城的红圈旁还画着个小小的符号,像是片残缺的梅花瓣。“师姐,你看这个。”他将地图递给清玄。
清玄的指尖刚触到那个符号,突然浑身一震,脸色变得苍白,扶着廊柱才勉强站稳。“师姐!”李青赶紧扶住她,发现她的指尖冰凉,“怎么了?”
“这个符号……”清玄的声音带着颤,“是师父的‘断尘符’。当年师父离开三清观时,在山门的石墙上画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符号,说等我们找到它,就能知道他的去向……”
师父的断尘符?李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难道师父的失踪真的和阴尸教有关?他看着地图上的符号,又看了看清玄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先回南京城。”李青扶着清玄站起身,道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铜铃,铃舌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需要先找到鬼见愁山谷的具体位置,再想办法破解十二煞神阵。”
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管家牵着马,怀里抱着睡熟的小花,小石头则趴在老周的背上,手里攥着个用泥巴捏的小铃铛,那是他刚才趁着大人们说话时捏的,说是要送给周爷爷当护身符。
黄大仙跳到云逍的肩膀上,爪子里还叼着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锁魂铃,玩得不亦乐乎。“别玩了。”云逍拍了拍它的脑袋,“这铃铛沾了阴气,小心伤着你。”
黄大仙哼唧了两声,还是把铃铛塞进了云逍的怀里,转而叼起苏荣药箱里的甘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苏荣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块糖递给它:“吃这个,比甘草甜。”
一行人往南京城走去,雨后的阳光透过梅林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土地庙的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影婆娑,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李青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那株从裂缝里长出来的艾草,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上面的水珠闪着光。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凶险,只要他们心中的信念还在,就一定能找到师父,救出那些孩子的魂魄。
南京城的城门越来越近,城墙上的士兵正在巡逻,护城河的水面映着蓝天白云,像块巨大的蓝宝石。李青深吸一口气,扶着清玄,加快了脚步。
鬼见愁山谷,十二煞神阵,镜心殿……他们来了。
而此时的鬼见愁山谷深处,一座阴森的宫殿隐藏在雾气中,殿门上方刻着三个扭曲的大字——镜心殿。殿内,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站在祭坛前,手里拿着十二枚闪烁着绿光的骨牌,正是之前被李青用纯阳火焚毁的骨牌的复制品。
“李青,清玄……”黑袍人的声音嘶哑而诡异,透过面具传出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们终于要来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他将骨牌一一摆放在祭坛上,每个骨牌前都点燃了一盏油灯,灯光忽明忽暗,映着他面具上的诡异花纹,像一张等待猎物落网的巨网。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南京城的西北方向,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