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慈宁宫张灯结彩，虽不铺张，却也处处透着皇家气派与喜庆。
几位亲王、长公主陆续抵达，殿内笑语晏晏，一派和乐。太后身着绛红色寿字纹宫装，端坐主位，气色红润，眉眼间带着笑意，显然心情极佳。
皇帝自然是最后到的。他一身明黄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威仪天成。向太后行礼祝寿后，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侍立在角落的苏婉。
苏婉今日穿着统一的掌膳宫装，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与探究。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厨娘吗？ 苏婉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愈发恭谨。
宴席开始，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由宫女们鱼贯送入。
“锦绣前程”色彩缤纷，刀工惊艳，引得诸位宗亲啧啧称奇。
“松鹤延年”造型雅致，口感软糯，几位年长的王爷吃得连连点头。
“麒麟献瑞”香气四溢，外酥里嫩，一位以美食家自居的亲王品尝后，竟忍不住追问做法。
“金玉满堂”清新爽口，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之前菜肴的丰腴。
每一道菜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太后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终于，轮到主汤“福寿绵长”。
当那清澈如泉、不见半点油星的汤盏被端到各位贵人面前时，不少人眼中都露出讶异。宫廷寿宴，主汤多以奢华食材彰显身份，如此清汤，倒是少见。
靖王爷（那位美食家）率先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他动作顿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细细品味了片刻，然后，又舀了一勺，这次速度明显快了些。
其他宗亲见状，也纷纷品尝。
下一刻，低低的赞叹声在席间响起。
“这汤……鲜得掉眉！”
“清澈见底，味道却如此醇厚！奇哉！”
“朕竟尝不出用了何种珍馐？”一位长公主好奇道。
“回味悠长，暖而不燥，好！甚合朕……本王的脾胃！”靖王爷抚掌称赞，差点说漏嘴。
太后尝了一口，眼中也露出满意的神色，看向侍立在侧的容嬷嬷，微微颔首。
皇帝端着汤盏，姿态优雅地品尝着。他吃得慢，品得细。这汤的鲜美，确实超乎他的预期。没有鱼翅瑶柱的加持，反而更能体现出吊汤的真功夫，以及对各种食材特性融合的精准把握。
他抬眸，再次看向角落里的苏婉。她依旧垂着头，但皇帝仿佛能感受到她平静表面下那一丝隐藏的自信与……傲气？
果然……有点东西。
接下来的点心和寿桃，同样获得了满堂彩。“花开富贵”精巧可爱，“万寿无疆”松软香甜，为这场寿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宴席散去，宗亲们向太后告辞时，还不忘夸赞几句今日的膳食，尤其是那道令人印象深刻的主汤。
太后心情大好，一一含笑应了。
待众人离去，殿内只剩下皇帝、太后和几个心腹宫人时，太后笑着对皇帝道：“皇帝今日这寿宴，办得哀家甚为舒心。尤其是这膳食，精巧适口，颇合哀家心意。苏婉那孩子，是个得用的。”
皇帝微微一笑，应和道：“母后喜欢便好。苏掌膳确实用心了。”
他话音一顿，状似无意地提起：“儿臣听闻，原本备下的金钩翅与瑶柱，似乎出了点岔子？”
侍立在后方的苏婉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容嬷嬷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食材被人动了手脚，幸得苏掌膳临机应变，以火腿、鸡鸭并菌菇重吊高汤，方才化解。”
太后闻言，眉头微蹙：“竟有此事？何人如此大胆？”
皇帝目光平静，看向苏婉：“苏婉，你既发现了食材有异，又成功化解了危机，保全了太后寿宴，功过相抵，朕便不追究你失察之责了。至于那动手脚之人……”
他语气转冷：“李德全。”
“奴才在。”
“查。给朕彻查清楚，无论是谁，胆敢在太后寿宴上动手脚，绝不轻饶！”
“嗻！”
苏婉连忙跪下：“谢陛下隆恩。”心里却暗道：功过相抵？我有什么过？东西是你们内务府保管不力，被人掉了包！果然，老板想找你茬，总能找到理由！
皇帝看着她低垂的脑袋，话锋忽然一转：“不过，你今日这桌寿宴，确实办得不错。尤其是那道‘福寿绵长’，别出心裁，味道甚佳。朕，很满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淡淡道：“苏婉听旨。”
苏婉心头一凛：“奴婢在。”
“朕念你厨艺精湛，心思灵巧，特赏——玉如意一柄，宫缎四匹，金锞子二十。即日起，擢升为御膳房副总管，协理御膳房事务，仍兼慈宁宫小厨房掌事。”
苏婉猛地抬头，眼中难掩惊愕。
御膳房副总管？！这可不是普通的升职！这意味着她正式进入了宫廷膳食系统的管理层，有了实权！虽然仍兼慈宁宫的差事，算是留了个尾巴，但这升迁速度，简直如同坐火箭！
陛下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甜枣也太大了吧？！
太后也略显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皇帝既然觉得她得用，那便好好当差吧。”
“奴婢……谢陛下隆恩！谢太后娘娘！”苏婉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叩首谢恩。她知道，这看似风光的升迁背后，必然有皇帝的更深层用意。
是觉得她有用，想把她放在更显眼的位置以便掌控？还是借她来敲打御膳房乃至后宫某些人？或者，两者皆有？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婉，将她那一闪而过的惊愕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苏婉，朕把你放到这个位置，看你还能藏多久，又能……翻出什么新的浪花。
李德全上前，示意苏婉可以退下了。
苏婉站起身，躬身退出大殿。走出慈宁宫，晚风吹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
她摸了摸袖中那代表着副总管身份的对牌（李德全刚才塞给她的），质地冰凉。
御膳房副总管……
这位置，权力大了，但盯着她的眼睛，也更多了。
陛下，您这甜头给的，可比之前的台阶还让人……心惊胆战啊。
这风头，出得有点大了。
她抬头望了望宫墙上方那片被灯火映亮的夜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也罢，是危机，也是机会。
至少，以后去御膳房‘借’点烤鸭，应该更方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