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晨光，穿透老鹰嘴山顶的薄雾，给谢家岗子的茅草屋镀上了层金边。
林嫚砚被陈怀夏牵着往村里走，军靴踩在残雪上发出“咯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怀里的血玉还在微微发烫，日记本的边角硌着肋骨，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嫚砚你咋了？脸这么白。”陈怀夏停下脚步，伸手想摸她的额头。
林嫚砚下意识地躲开，指尖擦过他耳后的槐树叶印记，那印记在晨光下泛着淡绿色，像片刚抽芽的嫩叶。她心里咯噔一下，昨晚在双龙泉看到的黑雾又浮现在眼前。
“没啥，就是有点冷。”林嫚砚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陈怀夏的笑容还是那么熟悉，可他说话时嘴角的弧度总透着点僵硬，像戴了张面具。他腰侧的军绿棉袄被风吹得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皮肤，枫叶胎记红得不正常，边缘隐约有绿色的纹路在游走。
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群村民，看见他们回来都涌了上来。
王大爷的婆娘哭得满脸鼻涕，拽着陈怀夏的胳膊喊：“怀夏啊，你可算回来了！我家老头子进山采蘑菇就没回来，你见着他没？”
她左眉骨有道新添的疤痕，结着血痂，形状和王大娘的月牙疤一模一样。
陈怀夏刚要说话，怀里突然掉出个东西，“啪”地砸在雪地上。林嫚砚低头一看，是个青铜铃铛，上面刻着三足乌图腾，正是昨晚在点将台捡到的那个！
铃铛滚到王大爷婆娘脚边，她突然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如纸，连连后退：“这、这是槐仙的东西！”
“啥槐仙？就是个破铃铛。”陈怀夏弯腰捡起铃铛，铃铛在他手心发出“叮铃”声，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林嫚砚注意到他捡铃铛的手指缝里，沾着点黑色的粉末，和双龙泉泉底的粉末一个味，闻着有股焦糊的槐花香。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穿道袍的身影，手里拄着根桃木拐杖，正是圆通观的老道。他左眉骨的疤痕在晨光下格外显眼，颜色比上次见时深了不少，像刚被人抓过。
“无量天尊，”老道稽首行礼，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林嫚砚怀里，“林姑娘怀里揣的可是镇灵玉？”
林嫚砚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老道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姑娘不必惊慌，贫道只是听闻血玉能驱邪避秽，想借来看两眼。”
他说话时，拐杖头在雪地上划出个符咒，正是“双脉相融”咒的下半部分。
陈怀夏把林嫚砚护在身后，冷冷地说：“道长有事说事，别吓唬人。”
他手里的青铜铃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震得人耳朵疼。
老道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桃木拐杖“啪”地插进地里，杖头渗出黑色的汁液。
“怀夏哥，我想去圆通观拜拜。”林嫚砚突然开口。
昨晚血玉映出的景象在她脑海里打转，老道跪在神像前的样子越想越诡异。
陈怀夏皱起眉头：“那破道观有啥好拜的？”话没说完，就被林嫚砚拽着往南面走，她的手指死死抠着他的掌心，想让他摸到手心里的枫叶印记。
圆通观的朱漆大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有人在磨牙。
院子里的香炉积满了灰，插着三炷长香，香灰却没断，显然刚有人烧过。
香案上摆着个青铜盒子，和点将台石台上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六颗珠子全亮着红光，像六只眼睛在眨。
“道长最近常来？”林嫚砚故意问，眼睛却在四处打量。神像后面的墙壁湿漉漉的，渗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个小水洼，里面沉着片槐树叶，叶片上的纹路组成个“死”字。
“贫道每日都来焚香祈福。”老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林嫚砚一跳。
不知啥时候他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黄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块血玉，玉面沾着新鲜的血迹，和林嫚砚的镇灵玉能对上茬，“林姑娘请看，这是贫道偶然得到的血玉碎片。”
林嫚砚刚要伸手去接，陈怀夏突然按住她的手。
他手里的青铜铃铛发出急促的“叮铃”声，杖头的黑色汁液滴在地上，冒起阵阵白烟。“道长这玉哪来的？”陈怀夏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咋看着像勘探队丢失的那块？”
老道脸色大变，突然从道袍里掏出把桃木剑，剑尖直指林嫚砚：“小丫头片子，快把镇灵玉交出来！不然别怪贫道不客气！”
他左眉骨的疤痕突然裂开，渗出绿色的汁液，眼睛变成了墨绿色，瞳孔里映出棵老槐树的影子。
“果然是你搞的鬼！”林嫚砚掏出镇灵玉，血玉刚接触到空气就“嗡”地炸开红光。老道发出一声惨叫，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道袍下钻出根根槐树枝，皮肤裂开的地方露出绿色的汁液，像棵成精的老槐树。
“桀桀桀……”老道的脸变成了树皮的模样，嘴角裂开道大口子，“你们以为赢了？槐仙早就醒了！”
他的身体突然爆开，化作无数只槐叶虫，黑压压的一片往神像后面钻。
林嫚砚举着血玉追过去，发现神像后面有个暗门，门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闻着有股浓烈的血腥味。
暗门后面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插着的松明火把忽明忽暗，照亮了两侧的壁画。
画上画着历代守玉人的画像，每个女人左眉骨都有疤痕，男人胸口都有三足乌图腾，最后一幅画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孩子腰侧有枫叶胎记，背景是棵顶天立地的老槐树，树枝上挂着无数个人影。
“这是……”林嫚砚指着最后一幅画，声音发颤。画中女人的脸和她一模一样，怀里的孩子正举着块血玉，玉面映出个模糊的人影，左眉骨有道月牙疤，正是守玉人！
陈怀夏突然抓住她的手，手指冰凉：“嫚砚你看画的落款。”
壁画右下角刻着行小字：“民国一年陈守义绘”。正是陈怀夏爷爷的名字！
林嫚砚突然想起日记本上的图案，画中的场景和壁画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块嵌在槐树上的血玉。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的血玉，玉面突然发烫，映出通道尽头的景象——个巨大的血玉矿脉，里面嵌着具人形的玉像，面容和陈怀夏一模一样。
通道尽头是间石室，比点将台的祭台大了三倍。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九炷香，香灰在半空凝结成个巨大的符咒，正是完整的“双脉相融”咒。
石台周围的地面上刻满了符文，每个符文里都嵌着颗槐籽，密密麻麻的像片黑色的星空。
“这是镇魂阵！”陈怀夏的声音带着震惊，“我爷爷的日记里写过，这阵法能镇压槐妖的本体！”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滴在符文上，槐籽突然发出绿光，符文一个个亮起，像活了过来。
石台上的青铜鼎突然旋转起来，鼎盖打开，里面冒出股白雾，雾中浮现出守玉人的魂影。她比上次见到时清晰了不少，左眉骨的疤痕正在愈合，手里捧着块血玉碎片，正是老道黄布包里的那块。
“快把血玉拼起来！”守玉人的声音带着焦急，“镇魂核快撑不住了！”
林嫚砚赶紧掏出镇灵玉和陈怀夏的玉佩，三块玉刚碰到一起就自动拼合，组成块完整的血玉。
血玉发出刺眼的红光，照亮了整个石室，墙壁上渗出红色的液体，顺着符文汇成溪流，流进青铜鼎里。鼎中突然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拉林河的水在奔腾。
“双脉之人，以血为引！”守玉人的魂影飘到石台上，化作道红光钻进血玉里。血玉突然飞起，悬在青铜鼎上方，玉面映出个巨大的黑影，正在血玉矿脉里挣扎，轮廓像棵巨大的老槐树，根须上缠着无数魂影，正是谢家岗子失踪的村民！
陈怀夏突然走上石台，腰侧的枫叶胎记发出红光，与血玉的光芒融为一体。
“嫚砚，记住我爷爷的话，”他回头朝她微笑，眼角的皱纹里渗出绿色的汁液，“双脉相融不是献祭，是共生。”他纵身跳进青铜鼎，鼎里的水瞬间变成了红色，像沸腾的血液。
“怀夏哥！”林嫚砚冲过去想拉他，却被血玉的红光挡住。
她看见陈怀夏的身体在鼎中慢慢变得透明，化作无数道红光钻进血玉里，血玉突然爆发出比太阳还亮的光芒，整个石室剧烈摇晃起来，墙壁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形成个巨大的结界。
血玉矿脉里的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根须上的魂影纷纷脱落，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老槐树的轮廓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镇魂核，正是块巨大的血玉，上面刻着“生生不息”四个篆字。镇魂核突然裂开，里面飞出只三足乌，发出清脆的鸣叫，在石室上空盘旋三周，钻进林嫚砚怀中的血玉里。
当光芒散去，石室恢复了平静。青铜鼎里的水已经清澈见底，底部刻着个枫叶图案，和陈怀夏的胎记一模一样。
林嫚砚捡起落在地上的血玉，玉面光滑温润，映出她的影子，左眉骨的疤痕已经消失，怀里的胎儿在轻轻踢动，肚皮上的枫叶纹路发出淡淡的金光。
石室的暗门突然自动打开，外面传来村民的呼喊声。
林嫚砚走出通道，发现圆通观的院子里站满了人，王大爷婆娘抱着个孩子，孩子左眉骨有道淡淡的疤痕，正咯咯地笑。村民们脸上的愁容都没了，见她出来都笑着打招呼，仿佛昨晚的惊悚从未发生。
老道站在人群后面，左眉骨的疤痕已经变成浅粉色，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黑色。他朝林嫚砚稽首行礼，声音里带着释然：“多谢姑娘和陈小哥净化邪祟，珠尔山总算太平了。”他的桃木拐杖在地上划出个符咒，这次是驱邪的平安符。
林嫚砚刚要说话，怀里的血玉突然发烫。
她低头一看，玉面映出个奇怪的景象：二十年后的圆通观，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在石台上玩耍，手里拿着半块枫叶玉佩，另一只手拿着个青铜铃铛，铃铛口的红绳上系着片槐树叶，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铃”声。
小男孩转身朝镜头跑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左眉骨有道淡淡的疤痕，腰侧的衣服被风吹起，露出片枫叶形状的胎记。他身后跟着个穿军绿棉袄的男人，左眉骨没有疤痕，正弯腰给男孩整理衣服，耳后有个细小的槐树叶印记，在阳光下泛着淡绿色。
血玉的影像渐渐消失，林嫚砚抬头看向珠尔山的方向，山顶的点将台在晨光下闪着金光，像个巨大的守护符。
她摸了摸肚子，轻声说：“怀夏哥，我们回家了。”转身往谢家岗子走，军靴踩在雪地上的脚印里，悄悄渗出点金色的粉末，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林嫚砚突然停下脚步。
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画着块血玉和半块枫叶玉佩，旁边刻着行小字：“民国三十一年七月十六，双脉共生，血玉归位。”刻痕里渗出金色的汁液，像血玉融化后的液体，闻着有股淡淡的槐花香。
一阵风吹过，槐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笑。
林嫚砚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血玉，玉面映出她身后的景象——个穿军绿棉袄的身影正站在槐树下，左眉骨的位置隐约有月牙形的绿光闪过，他朝她的方向伸出手，掌心躺着片嫩绿的槐树叶，叶片上的纹路组成个完整的枫叶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