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夜间残留的最后一缕阴寒与死寂驱散。凌风站在一处高耸的山脊上，微微喘息，目光却灼灼地望向远方。
在他视线的尽头，群山万壑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唯有那一片地域清晰无比——无数座宫殿楼阁依山而建，鳞次栉比，飞檐斗角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金辉，宛如天神遗落在人间的宫阙。缭绕的云雾并非凡尘水汽，而是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天地灵气，它们如同玉带般缠绕在山峰之间，偶尔被风牵动，便露出其下闪烁着符文光泽的琉璃瓦和汉白玉栏杆。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片建筑群的最深处，隐约可见七座奇峻山峰刺破云海，如同七柄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无形的剑意跨越数十里距离，依旧能让凌风感到皮肤微微刺痛，灵魂深处传来一丝悸动。
那里，便是青岚界四大宗门之一，以杀伐凌厉着称的——天剑宗！
“终于……到了。”
凌风低声自语，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随即涌上的便是难以抑制的震撼与期待。与眼前这恢弘磅礴、道韵天成的仙家气象相比，炎城凌家乃至整个炎城，都显得如同井底之蛙的巢穴，狭隘而逼仄。
这便是更广阔的天地，更强的对手，以及……更快的登天之路！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体内《混沌天帝诀》似乎受到此地浓郁灵气的牵引，自行缓缓运转，将一夜奔逃的疲惫和与那邪异气息遭遇带来的心神损耗，一点点抚平。
“咻！”
一道淡青色的流光，自天剑宗方向疾驰而来，初时还在天际，眨眼间便已掠过凌风头顶，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衣袂猎猎作响。那是一名身穿天剑宗标准青色弟子服饰的青年，脚踏一柄飞剑，神情冷峻，目不斜视，径直没入宗门深处。
御剑飞行！
凌风眼神一凝。这至少需要神海境的修为以及对元力精妙的掌控。在天剑宗，这等人物似乎也只是寻常弟子。
“看来，在这天剑宗，神海境才只是起点。”他非但没有气馁，心中反而燃起熊熊斗志。对手越强，登临绝巅时才越有成就感！
他整理了一下因逃亡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虽然布料普通，甚至带着些许污迹和破损，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迈开脚步，沿着下山的路，朝着那仙门所在稳步而去。
越是靠近天剑宗山门，那股恢弘磅礴的压力便越是清晰。巨大的山门由整块不知名的白色玉石雕琢而成，高耸入云，上书三个龙飞凤舞、剑气森然的大字——“天剑宗”。仅仅是看着那三个字，凌风就感觉有无数道细微的剑气扑面而来，刺得他眼睛微微发酸。
山门前是一处极为开阔的青石广场，此刻已是人头攒动。来自青岚界各处，甚至周边其他小界的年轻修士汇聚于此，人声鼎沸，喧嚣直上云霄。有的锦衣华服，前呼后拥；有的布衣草履，风尘仆仆；有的气息沉稳，眼神傲然；也有的面露忐忑，紧张地四处张望。
数千名怀揣着修仙梦想的年轻人，将在这仙门之前，迎来命运的第一次筛选。
凌风默默走入人群，他气息内敛，衣着普通，并不起眼。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探查的意念，强弱不一，那是其他应试者在互相打量、评估。
“啧啧，今年的人还是这么多，不知道能有几个通过考核，留在外门。”
“听说这次有好几个好苗子，比如那个大炎王朝的三皇子，据说已是开元境巅峰，只差半步就能凝聚神海了。”
“还有那个穿蓝衣服的少女，看到没？好像是某个隐世家族的传人，气息飘忽得很。”
周围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凌风面色平静，内心却毫无波澜。开元境巅峰？确实不错，但对他而言，并非不可逾越。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和这些同龄人比较。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那白玉山门之后。那里，云雾缭绕，宫阙隐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如同登天之路，蜿蜒向上，没入云深不知处。
那里，才有他想要的对手和机缘。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后面的人，都跟上！磨磨蹭蹭的，当是来游山玩水吗？”
凌风循声望去，只见在山门入口处，设着几张玉质长案，后面坐着几名身穿执事服饰的天剑宗人员。说话的，是一个脸颊瘦削、眼袋浮肿的中年执事，他手里拿着一枚玉简，正对着面前排队的少年们呼来喝去，神态倨傲。
“名字，籍贯，年龄，修为。”中年执事眼皮也不抬一下，机械地重复着。
“王铁柱，黑山域巨石城人士，十六岁，淬体八重。”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少年紧张地报上信息。
“淬体八重？”中年执事终于抬了抬眼皮，扫了少年一眼，嗤笑一声，“根基倒还算扎实，不过这点修为，也敢来我天剑宗？去去去，那边排队，领了号牌，明日参加外门考核第一关。”
他随手扔给少年一个木制号牌，指向广场另一侧。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领取的都是一样的木质号牌。
“是，是，多谢执事大人！”那叫王铁柱的少年如蒙大赦，赶紧抓起号牌跑了。
队伍缓缓前进，很快轮到一个衣着光鲜，腰间佩玉的少年。
“李元昊，大炎王朝皇都人士，十七岁，开元境后期。”少年微微仰着头，语气带着一丝天生的优越感。
那中年执事闻言，态度果然好了不少，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笑容：“哦？开元境后期，不错。这是你的号牌，拿好，明日可直接参加第二轮考核。”
他递过去的，赫然是一枚铁质号牌。
李元昊接过铁质号牌，看也没看那执事，傲然走向另一边，那里拿着铁质号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而且个个气息不凡。
凌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了。这天剑宗，从入门登记开始，便已根据修为和出身，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终于，轮到了他。
凌风走上前，平静地开口：“凌风，青岚界炎城人士，十六岁，淬体九重。”
他话音落下，那中年执事——张青，正准备记录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用那双带着审视和些许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凌风一番。
“炎城？”张青皱了皱眉，似乎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地名，“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没听说过。下界来的？”
他特意加重了“下界”两个字，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附近几个人听得清楚。顿时，几道带着轻蔑、好奇或怜悯的目光落在了凌风身上。
在青岚界，对于那些附属的、灵气贫瘠的小世界，统称为“下界”。来自下界的修士，在天剑宗这等庞然大物的弟子眼中，天生就带着“穷酸”、“底蕴浅薄”的标签。
凌风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静：“是。”
张青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讽，拖长了音调：“淬体九重？在下界或许算个人物，但在这里……”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轻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随手拿起一个木质号牌，看也不看就丢到凌风面前，仿佛打发乞丐一般。
“拿去，那边排队。明日考核，自求多福吧。”
那木质号牌在玉案上弹了一下，掉落在凌风脚边。
凌风看着脚边的号牌，没有立刻去捡。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张青，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张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种眼神，不像是一个来自下界、修为低微的少年该有的。没有惶恐，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你看什么看？”张青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拿了号牌赶紧滚！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凌风缓缓弯腰，拾起了那枚冰冷的木质号牌。他握在手中，指尖能感受到粗糙的木纹。
他没有再看张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朝着那支拿着木质号牌、人数最多的队伍走去。
他的背影在喧嚣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孤单，但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坚定。
张青看着凌风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哼，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界土鳖，淬体九重，能不能过第一关都难说。”
凌风仿佛没有听见，他走到队伍末尾站定，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云雾深处，剑气冲霄的七座山峰。
仙门气象，果然非凡。
而这入门第一关的“狗眼看人低”，他也算是领教了。
他摩挲着手中粗糙的木牌，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