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头,朔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守城将士的脸上身上。
祁玄戈身披大氅,亲自巡城。
城墙在工兵和民夫日夜抢修下,已修补了大半,但依旧能看出大战的痕迹。
城下远方,秃发乌孤的大营旌旗招展,连绵数里,如同蛰伏的巨兽。
虽暂时按兵不动,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大将军,已按您的吩咐,在城外十里坡、黑风口增设了两处暗哨,与城头烽燧形成犄角,西戎若有异动,半个时辰内消息必达!”守城校尉禀报道。
祁玄戈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外空旷的原野:“不可松懈。秃发乌孤吃了鹰愁涧的亏,必不甘心。他在等,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等我们的粮道出问题。”
粮道!这两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祁玄戈心头。
算算时日,河东转运的第二批粮草,应该就在这几日抵达凉州了。
他每日都会登上城楼最高处,眺望东南方的官道,期待看到运粮车队扬起的烟尘。
然而,一连三日,东南方都寂静无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祁玄戈的心。
他召来负责粮秣接应的参军:“河东粮队,按行程最迟昨日就该到了!为何至今杳无音信?派出去的斥候呢?”
参军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回…回大将军!下官已派出三波快马斥候沿粮道探查!前两波……至今未归!第三波刚出发不久!”
“未归?!”祁玄戈眼神骤然冰寒。
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立刻加派双倍人手!要最精锐的斥候!带上信鸽!我要知道粮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是!下官马上去办!”参军连滚爬爬地冲出营帐。
不安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粮食,是军心稳定的基石。
凉州存粮本就不多,若后续补给被断,后果不堪设想。
城上城下,将士们望向东南方的眼神,都带上了焦虑。
又煎熬了一日。
黄昏时分,一匹浑身浴血、几乎脱力的战马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斥候,踉跄着冲进了凉州城门!
“大……大将军……!”斥候被抬到祁玄戈面前,气若游丝,脸上满是血污和惊骇,“粮……粮道……出事了!”
祁玄戈蹲下身,扶住斥候的肩膀,声音沉冷如铁:“说!怎么回事!”
“我们过了葫芦口,快到……快到黑石峡,突然……两边山上箭……箭雨!
还有滚石……好多西戎骑兵冲出来,他们……他们早有埋伏!
运粮的民夫和护卫……死伤惨重…粮车…好多粮车被烧了!
带队的张校尉,力战……殉国了!我们小队拼死才冲出来两个,另一个……路上也……”
斥候断断续续地说着,眼中满是恐惧和悲愤,“是奸细!他们知道我们的路线和时间提前埋伏……”
祁玄戈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粮道被劫!
粮车被焚!
奸细作祟!秃发乌孤的毒计,终于露出了獠牙!
“黑石峡……”祁玄戈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四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黑石峡地形险要,是粮道必经之路,易守难攻。
秃发乌孤选择在那里设伏,显然是蓄谋已久,且有内应提供精准情报!
“秦武!”
祁玄戈的声音寒冰,“立刻点齐三千玄甲精骑!随我出城!驰援黑石峡!看看还能不能抢回些粮草!”
“将军!不可!”秦武大惊,“秃发乌孤大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您若带兵离城,万一西戎趁机攻城…”
“顾不了那么多了!”
祁玄戈斩钉截铁,“没有粮草,凉州一样守不住!速去点兵!我亲自断后,接应到残存粮队立刻回城!快去!”
军令如山。
很快,沉重的城门在夜色中悄然开启一道缝隙。
祁玄戈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玄甲重骑,悄无声息地融入茫茫夜色,朝着黑石峡方向疾驰而去!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祁玄戈的心却比这寒风更冷。
他不敢想象,若粮道彻底断绝,凉州这十数万将士和满城百姓,将面临怎样的绝境!
逐欢……他脑海中闪过林逐欢的身影。
那人费尽心血为他维系的后方命脉,竟被如此卑鄙地切断!
一股混杂着愤怒、焦灼与对爱人深深愧疚的情绪,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快!再快!”他狠狠一夹马腹,战马嘶鸣,速度提到了极致。
冰冷的玄铁指环紧紧硌着他的掌心,仿佛要嵌入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