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糊味，以及牛羊的膻味。
劫后余生的牧民们，在沉默中收敛着亲人的尸体，妇人们的啜泣声被寒风压抑着，显得格外凄凉。
李奕持枪而立，身上的煞气还未完全散去，他看着这一切，面无波澜。
“多谢神兵搭救！”
“多谢天神！”
幸存的苍狼部落战士们自发地聚拢过来，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对着李奕和沈挽月跪了下去，虔诚地叩首。
赵信和十名斥候站在一旁，看着这数千人跪拜的场面，与有荣焉的同时，心中更是对自家主公的敬畏加深到了极点。
“都起来吧。”
李奕用流利的草原语开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就在这时，一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身形佝偻的老者，在几名战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他拨开人群，走到李奕面前，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良久，老者松开搀扶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无比郑重地跪倒在地。
“老朽，苍狼部落长老巴图，叩见神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牧民看向李奕的眼神，瞬间从感激和敬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神子？
李奕心中一动，却并未显露分毫。
他侧身避开了老者的跪拜，伸手虚扶。
“长老请起，我不是什么神子。”
巴图却执拗地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您一定是！圣女殿下早就预言过您的到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族人退下。
很快，这片空地上只剩下了李奕、沈挽月、赵信，以及巴图和他身边的两名亲信。
巴图摒退了所有人，再次看向李奕，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敢问神子……您是否就是圣女殿下口中，那位白马部落失踪贵女曼珠之子？”
李奕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曼珠。
这个名字，他曾在母亲林婉留下的手札中见过一次。
那是她给自己取的草原名字。
萧潇，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他没有直接回答巴图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开口。
“我来自大周。”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却让巴图浑身剧震，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没错！就是您！圣女殿下说，神子将会自南方而来，带着长生天的荣光，统一整个草原，加冕为真正的天可汗！”
巴图热泪盈眶，仿佛看到了部落复兴的希望。
李奕安静地听着，心中却在飞速分析。
萧潇这丫头，倒是会给他造势。
神子，天可汗，这顶帽子扣下来，分量可不轻。
他看向激动不已的巴图，忽然开口：“长老似乎对我这位‘神子’，也并非全信。”
巴图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惶恐和尴尬。
“神子恕罪……老朽……”
“无妨。”李奕打断了他，“人之常情。”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虚假的伪装都显得多余。
李奕从巴图细微的情绪波动中判断出，就在自己带人杀进来之前，这位长老的心中，恐怕还在投降与抵抗之间摇摆不定。
甚至，投降的念头一度占据了上风。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现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有些话，不需要摆在台面上说得太清楚。
“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奕直入主题，“苍狼部落是五大部族之一，人口超过百万，怎么会轻易被黑熊部清洗？”
提到这个，巴图的脸上浮现出悲愤与无奈。
“都怪老朽无能！”
他捶着胸口，懊悔道，“圣女殿下从半年前回到草原，就一直在暗中联络我们这些旧部。苍狼部落有四位长老，轮流担任首领，老朽正是圣女殿下真正的族亲。”
“之前配合花时薇夫人布置情报网，送出锁心丹解药，都是通过老朽进行的。”
“原本一切顺利，对其他三位长老的拉拢也在进行中。可谁想，半个月前，骨咄禄突然发动政变，囚禁了圣女！”
巴图的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政变之后，其余三位长老，不约而同地响应骨咄禄的南征计划，带着部落里八成的精锐战士和大部分家眷，去了五百里外的王庭听用。只留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
“蠢货。”
沈挽月在一旁，清冷地吐出这句简单的草原语。
巴图的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
“夫人说的是。老朽也预感到了不对劲，可部落主力全被带走，我们手上无兵可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黑熊部的屠刀落下，毫无还手之力。若非神子及时赶到，苍狼部落今日就要被除名了！”
李奕对于部落内部的倾轧毫无兴趣，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圣山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巴图神色一正，连忙回答：“知道！老朽派出的探子，拼死带回了一些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圣山名为腾格里山，高愈千丈，终年积雪，是我们沟通长生天的阶梯。山下的天泪湖，是我们的圣湖。王庭就在圣山以南，相距不过百里。”
这些信息，与女帝所说吻合。
“说重点。”李奕催促道。
“是！”
巴图不敢怠慢，压低了嗓音，“从十天前，整座圣山从半山腰起，就被骨咄禄最精锐的亲卫‘黑狼卫’给封锁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山顶的祭坛，更是由骨咄禄麾下，草原第一高手，图格亲自坐镇。”
“草原第一高手？”赵信在一旁忍不住出声询问，“很厉害吗？”
巴图看了他一眼，苦涩地摇了摇头。
“何止是厉害。”
“图格此人，天生神力，据说有远古神圣血脉。”
巴图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
“十年前，西边的大月氏曾有一位猛将，率一万铁骑深入黄金草原，图格单人独骑，冲入阵中，于万军中，将那位猛将连人带马撞成粉碎……”
“三年前，他曾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武，徒手撕裂过一头成年的狂暴战熊。”
“据说在半个月前，也是他身先士卒，以一敌三杀死了先王身边的萨满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