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转过头,迎向宫尚角质问的目光,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嘲讽,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直到最后,她笑得弯下了腰,肩膀剧烈地颤抖,眼泪都笑了出来。
宫尚角眉头紧锁,宫远徵则是一脸茫然与心痛。
笑了好一会儿,上官浅才缓缓直起身,用指尖揩去眼角的泪花,脸上依旧带着未散尽的、扭曲的笑意,眼神却冰冷如刀。
“无锋?宫尚角,你可真是……多疑的可笑啊!”
她声音带着笑过后的沙哑,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我可不是无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宫尚角和宫远徵,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过我曾经的确,为报仇,潜入过无锋。”
这话如同惊雷,让宫尚角瞳孔微缩,宫远徵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上官浅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恨意与疯狂的神色,继续说道:
“我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好不容易取得了点竹的信任,眼看……眼看就差一点!我就能亲手为我孤山派满门报仇雪恨!”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甘与愤懑,“可是她没死!她明明中了我的剧毒,竟然没死!哈哈哈……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她死死盯着宫尚角,眼眶通红,泪水再次涌上,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因为你们宫门!是你们宫门的百草萃,救了那个魔头点竹!”
“清风派点竹?”宫尚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震惊。
点竹是无锋之首,这是宫门都未曾知道的消息!
“是!点竹就是无锋之主!”上官浅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以为我摔下悬崖失了忆,想要将我当作玩物般作践。我当然要如她所愿!不然我又如何能有机会靠近她,如何能报仇雪恨?!”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岁月,身体微微发抖,
“我给她下了毒,用的是你们宫门的‘送仙尘’,混合了十几种我亲手调制的剧毒!
我以为她必死无疑……可是,她没有死……她为什么没有死……怎么可以不去死。”
她猛地向前一步,通红的眼睛如同泣血,死死锁住宫尚角,一字一顿地声音嘶哑地厉声质问:
“是谁?!到底是谁?!是哪个眼瞎心盲的宫门之人,将救命的百草萃,给了无锋之主点竹?!是谁阻止了我的复仇?!你告诉我——!”
最后的质问,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怨恨、委屈和不甘,在整个书房里回荡。
宫尚角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近崩溃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蚀骨的仇恨和绝望的泪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预想过无数种上官浅的反应——狡辩、否认、甚至反咬一口,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真相。
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是如何怀着那样的深仇,孤身潜入无锋那等龙潭虎穴,在点竹那般人物身边周旋,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
那份隐忍,那份决绝,让他这个常年行走于刀尖之上的角宫之主,也为之动容。
刺杀无锋首领点竹!
她差一点就成功了,却偏偏是因为宫门的百草萃……是月长老当年因无知而犯下的过错而功亏一篑。
这真相,何其讽刺,又何其沉重。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宫尚角心头,有震惊,有钦佩,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想起她初入宫门时的“倾慕”,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坚韧与脆弱,想起她手腕上被宫唤羽攥出的青紫……
如果她所言非虚,那这一切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他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当年将百草萃带给无锋之人的,是那时尚且年少无知、被情爱蒙蔽了头脑的月长老。
可看着上官浅那几乎要被仇恨吞噬的模样,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宫尚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复杂,
“将百草萃带出宫门之人,并非有意资敌。”
他没有说出月长老的名字,这是宫门的内部事务,也是月长老无法抹去的污点,他不能在此刻全然揭开。
上官浅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瞪着他,声音尖利:
“隐情?好一个隐情!就因为这隐情,我孤山派上下几十条人命,就白白死了吗?!点竹活了下来,继续屠戮无辜!你们宫门的隐情,凭什么要用我来偿还?!”
她的质问,字字诛心。
宫尚角无言以对。
宫门的规矩,长老的过错,在此刻面对这血淋淋的控诉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月长老的过错,却要让整个宫门,让他宫尚角,来承受她如此深刻的怨恨。
宫远徵更是彻底呆住了,他看着上官浅泪流满面、状若疯魔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才知道,她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去,经历过如此惨痛的失败。
原来她接近宫门,不是因为哥哥,而是因为……仇恨?
那夜药房的温存,又算什么?是报复的一部分吗?少年思绪一片混乱,只剩下无边的心疼与茫然。
“所以……你入宫门,接近我,只是为了查清是谁救了点竹?只是为了……报复宫门?”宫尚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
他想起她平日里的温顺,想起她偶尔流露的依赖,甚至想起那夜书房……难道一切都是虚假的演技?
上官浅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细微的波动,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弄的嗤笑。
“宫二先生既然已知我的来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通红的眼睛里泪水蜿蜒而下,混合着无尽的恨意与嘲弄,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沉默灼穿一个洞。
宫远徵看着上官浅这副摇摇欲坠、却又如同燃烧殆尽般的决绝模样,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