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江城的天还没亮透。
林清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手机里循环播放着财经新闻的直播预告:锦程集团将于上午九点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据悉与破产重组有关。
她关掉声音,继续收拾行李箱。护照、钥匙、母亲的照片,还有……她犹豫了一下,把那瓶快要见底的胃药也塞进去。
都要出国了,还带这个?苏雨薇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买的药,瑞士的药店不卖胃药吗?
习惯了。林清婉接过新药,却还是把旧瓶子放进包里,有些东西,扔不掉。
就像那个推眼镜的动作。她又不自觉地抬起手,在碰到鼻梁的瞬间苦笑——三年了,身体还是记得。
新闻发布会,您要看吗?苏雨薇打开平板。
不用。林清婉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很轻,结局早就注定了。
可当车子经过锦程集团大楼时,她还是让司机放慢了速度。
大楼前围满了记者,闪光灯像星星一样密集。透过车窗,她看到陈锦程从大门走出来,西装还是笔挺的,但肩膀却塌了下去。他瘦了很多,颧骨都凸出来了。
林总?司机问要不要停车。
走吧。她收回目光。
机场VIp通道,秦墨轩已经等在那里。
我说了不用送。林清婉皱眉。
不是送,是提醒。他递过一个信封,刚收到的消息,黑凤凰的人已经到瑞士了。
林清婉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模糊但能看出是个中年男人的背影。
这是?
二十年前,最后一个见过你母亲的人。秦墨轩的表情很严肃,他现在是黑凤凰在欧洲的负责人。
林清婉的手微微发抖。她把照片装进包里:谢谢。
清婉。秦墨轩叫住她,如果有危险,随时联系我。
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他笑了,那种温和的、不强迫的笑,但请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登机前,林清婉的手机响了。是财经新闻的推送:
锦程集团正式宣布破产重组,陈锦程承认经营失败。
配图是发布会现场,陈锦程站在话筒前,眼眶微红:商场如战场,技不如人,我认了。
有记者大声问:陈总,有传言说这与您的前妻林清婉有关?
画面里,陈锦程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清婉以为视频卡住了。
与她无关。他最终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三年前就种下的因,现在结了果。
林清婉关掉手机。空乘人员在提醒关闭电子设备。
林女士,头等舱的空姐认出了她,小声说,我看了新闻,您真的很厉害。
林清婉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能让前夫后悔的女人,都很厉害。空姐眨眨眼,转身去服务其他乘客。
飞机起飞,江城在脚下越来越小。林清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她想睡一会儿,胃又开始隐隐作痛——昨晚一夜没睡,早上也没吃东西。
空姐送来早餐,她只要了一杯温水。
您需要吃点东西。邻座的老太太关切地说,年轻人不能不吃早饭。
谢谢,我不太饿。林清婉礼貌地笑。
老太太从包里掏出一包苏打饼干:吃点这个吧,养胃的。我儿子也是,工作忙起来就不记得吃饭。
林清婉接过饼干,鼻子突然有点酸。母亲在世时,也总是这样,包里永远装着她的零食。
谢谢您。她认真地道谢,撕开包装,一片一片地吃起来。很普通的饼干,但此刻却格外温暖。
飞行进入平稳期,林清婉从包里拿出一个木盒——这是昨晚律师送来的,说是母亲的遗物,必须在特定的地点才能打开。
盒子很旧了,边角都磨损了。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致我的清婉,等你足够强大时。
足够强大,母亲眼中的强大是什么样的?是拥有亿万财富?还是能够保护自己?或者……能够原谅?
她轻轻摩挲着盒子,却没有打开。不是不想,是不敢。二十年的等待,一旦揭开,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女士,需要毛毯吗?空姐轻声问。
林清婉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冷,是紧张,或者说是恐惧。她怕看到的真相,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谢谢。她接过毛毯,把自己裹起来。
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后,她打开相册,翻到母亲的照片。那是母亲最后一个生日,她们在海边,母亲笑得很开心,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妈妈,她在心里说,我来了。带着您不知道的身份,和您不曾见过的伤痕。
飞机在气流中轻微颠簸,林清婉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旁边的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是啊,都会过去的。痛苦会过去,仇恨会过去,连成功的喜悦也会过去。唯一过不去的,是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母亲为什么要等二十年?那个另一个人是谁?黑凤凰到底想要什么?
还有一个她不愿承认的问题——如果母亲还活着,会认可现在的她吗?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云海,纯白得像童话。林清婉想起小时候,母亲曾经说:清婉,总有一天你会飞得很高很高,高到可以摸到云。
现在她真的在云端了,却再也没有人分享这个瞬间。
她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对着窗外的云海说:妈妈,我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离您很近了吧?
突然,机舱广播响起:各位乘客,由于瑞士日内瓦机场临时管制,我们需要改降苏黎世机场,给您带来的不便……
林清婉的心猛地一跳。苏黎世,母亲的保险箱就在那里。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盒,上面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也许,有些相遇早就注定了,就像二十年前母亲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踏上这段旅程。
临降落前,她去了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她从包里拿出粉底,想遮一下,手却停在半空。
算了。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就这样吧。
然后习惯性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一次,她没有苦笑,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个动作。有些习惯,改不掉就不改了。它们是过去的印记,提醒她从哪里来。
飞机开始下降,瑞士的土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湖光山色,如诗如画。
林清婉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第二幕,开始了。
手机恢复信号的瞬间,一条消息跳出来:
林小姐,我是汉斯·穆勒。我已经在苏黎世等您。关于您母亲的事,是时候告诉您全部真相了。还有,那个另一个人,他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