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初秋总裹着一层清冽的桂花香，望湖小区里几株老桂花树已悄悄缀满淡黄色的花苞，风一吹，细碎的香气便漫过铺满青苔的石板路。
香樟树落下第一片泛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到便利店的玻璃门上，留下一道浅淡的印记。
李静站在便利店东侧的阴影里，手里攥着一杯温热的燕麦奶——是苏晓每次来便利店必买的低糖款，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刚好驱散清晨的凉意。
她的左耳戴着一枚伪装成蓝牙耳机的加密通讯器，里面传来张爱国带着轻微电流声的汇报，数据清晰而精准：“系统实时监测显示，苏晓的心率稳定在每分钟78次，微表情捕捉到她出门前整理了三次耳机线——这是她缓解焦虑的习惯性动作。
当前恐惧指数60%，孤独指数85%，戒备指数降至40%，是预设的最佳接触阈值，可以行动。
” 李静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杯身印着的品牌logo，目光落在12号楼的单元门。
按照张爱国连夜优化的话术方案，她今天要抛出“江城大学校友”这张关键牌——两人虽不同届，却同属计算机学院，李静本科毕业时，苏晓刚以少年班状元的身份入学，学院公告栏里还挂过苏晓的获奖照片，这个身份既有可信度，又能自然拉近距离。
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志愿者马甲的领口，将藏在纽扣里的微型摄像头角度微调了两度，确保能清晰捕捉苏晓的面部表情。
就在这时，12号楼的单元门“咔嗒”一声弹开，苏晓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黑色双肩包走了出来。
她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领口印着江城大学的校徽——那是多年前的旧款校徽，边角已经起毛，搭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帆布鞋上沾着点泥渍。
头发随意扎成低马尾，碎发贴在颈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下巴，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里依旧蒙着一层疏离的雾，白色耳机线缠绕在耳廓上，将外界彻底隔绝。
“苏晓？”李静踩着落叶轻轻走上前，声音控制在刚好能穿透耳机的分贝，温和得像初秋的阳光。
苏晓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像被按了暂停键，随即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瞳孔骤然收缩，像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了半步。
她的右手下意识攥紧背包带，指节泛白，背包侧面露出半截黑色的设备线——李静认出那是加密网卡的数据线。
苏晓飞快摘下右耳的耳机，抿着唇不说话，肩膀微微绷紧，脚跟已经悄悄向后挪了半寸，明显是随时准备逃离的姿态。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李静立刻停下脚步，保持着两米的安全距离，脸上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举起手里的燕麦奶，“我叫李静，也是江城大学计算机学院毕业的，比你高一届，算是你的学姐。
刚才在便利店看到你常买的这款燕麦奶，就顺手给你带了一杯，还是热的。
” 苏晓的目光落在燕麦奶上，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又快速移开，嘴唇翕动了两下，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不用了。
”她的视线扫过李静胸前的志愿者工作证，又飞快落回地面，脚尖无意识地踢着一块小石子。
“没关系，就当学姐给学妹的一点心意。
”李静没有勉强，将燕麦奶轻轻放在旁边的垃圾桶盖子上，特意将杯口朝向苏晓的方向，“我知道你性格比较内向，其实我上学的时候也有点社恐，每次小组讨论都躲在最后一排，连发言都要提前写好稿子，后来跟着导师做项目，才慢慢好起来的。
”她刻意提到“社恐”和“小组讨论”，这些都是苏晓少年班时期的常见场景，容易引发共鸣。
苏晓的眼神果然微微动了一下，攥着背包带的手指松开了些，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李静捕捉到这个细节，耳机里立刻传来张爱国的提示：“情绪数据变化，戒备指数降至35%，共鸣指数上升到25%，可以继续深入。
” “你是少年班的苏晓吧？”李静放缓语速，语气里带着自然的敬佩，“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你，连续两年拿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尤其是你设计的那个动态密钥算法，当时我们系里的教授都在课堂上夸你，说你是‘百年一遇的天赋型选手’。
我记得那年的获奖照片就挂在学院三楼的荣誉墙，你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笑得特别甜。
” 提到少年班和竞赛，苏晓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像蒙尘的珍珠被轻轻擦拭过，睫毛快速颤动了两下。
但这光亮只持续了两秒就迅速黯淡下去，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声音依旧很轻：“都过去了。
”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李静注意到，她的指尖在背包带上划出一个细小的弧线——那是敲代码时习惯性的手势，说明这段记忆对她很重要。
“是啊，过去的事情确实没必要一直放在心上。
”李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里带着共情，“我知道你后来退学了，肯定有自己的难处。
其实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我大学毕业那年，考公务员连续两次失利，还被中介骗了房租，一度想回老家找份普通工作算了。
后来是我导师跟我说，‘弯路也是路，只要不回头，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我才咬着牙坚持下来，考上了警察。
” 她故意自然地提到“警察”这个身份，目光紧紧盯着苏晓的反应。
苏晓的身体只是轻微僵了一下，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抵触，耳机里张爱国的声音及时传来：“情绪数据正常，恐惧指数小幅上升到65%，但信任指数上升到30%，可以继续推进。
” “我现在做社区志愿者，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是想多帮衬一下像我们这样性格内向的年轻人。
”李静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柔，“我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时很少出门，遇到什么麻烦事都没人商量吧？上次社区有个独居的小姑娘，家里水管爆了，半夜给我打电话，我陪她等到维修工来，那时候我就想，独居的人啊，身边真得有个能托付的人。
” 这句话像是精准戳中了苏晓的软肋，她的肩膀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打转。
她猛地转过身，想要逃离，李静却在她转身的瞬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李静的手心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温度却很温热，没有丝毫侵略性，反而像母亲当年拉着她的手那样安心。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
”李静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字字清晰地传入苏晓耳中，“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别的，都可以跟我说。
我是警察，有责任保护你；我也是你学姐，真心想帮你。
” 苏晓的身体彻底僵住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李静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像憋了很久的堤坝突然决堤，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哽咽着说道：“他说……他会带我去一个纯粹的世界。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有代码和数据，所有人都靠技术说话，不用互相猜忌，不用应付那些虚伪的社交……” 李静心里一沉，耳机里立刻传来张爱国急促的声音：“是陈影！‘魅影’的核心成员陈影！他就是用这种‘技术乌托邦’的噱头蛊惑技术人才的！当年陈立也是被他用这套说辞拉拢的！继续引导她，让她看清骗局！” “听起来确实很美好，对不对？”李静没有立刻否定她，而是蹲下身，与苏晓保持平视，语气里满是理解，“我刚学编程的时候，也特别痴迷代码世界，觉得只要逻辑通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后来我处理过一个网络诈骗案，才明白代码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它连接的是一个个真实的人。
” 她从马甲口袋里拿出一张塑封的照片，轻轻放在苏晓面前。
照片上是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社区活动室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被骗后的银行流水单，脸上满是绝望。
最左边的老奶奶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存折，上面的数字被红笔圈了出来——那是她一辈子的养老金。
“这是我们社区去年破获的一起网络诈骗案的受害者，他们很多人都不懂电脑，以为网上那些‘高收益理财’是真的，把养老钱、救命钱都投了进去。
”李静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你知道吗？他们用来发送诈骗信息的加密通道，就是和你502室里一模一样的技术节点。
” “不可能！”苏晓猛地抬起头，眼泪模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声音提高了几分，“先生说，我们做的是‘信息自由传输’，是帮助那些被封锁消息的人，怎么可能是诈骗？他说那些数据都是‘正义的诉求’，我……我每天都在检查传输内容，没有发现诈骗信息啊！” “因为他给你看的都是经过筛选的虚假数据。
”李静拿出手机，调出张爱国提前准备好的证据链，“这是我们破解的部分传输日志，你看这条，表面上是‘学术论文’，实际上是诈骗分子用来诱导老人投资的话术模板；还有这条‘工程数据’，其实是公民个人信息，被他们用来精准诈骗。
陈影就是利用你的善良和对技术的纯粹，让你成为他犯罪的工具。
”她指着其中一条数据，“这个账号的主人，是一位独居老人，被骗走了十二万养老钱，当场就心脏病发作，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 苏晓的身体猛地一震，手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草地上。
她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哭声压抑而痛苦。
张爱国的声音在耳机里实时播报：“愧疚指数上升到70%，恐惧指数降至45%，信任指数突破50%，可以抛出策反核心条件！” 李静也蹲下身，轻轻拍着苏晓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被陈影骗了。
他利用你的孤独和对纯粹世界的向往，让你帮他做事，但这不是你的错。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戴罪立功，我们可以帮你申请最好的心理治疗——就是你们少年班当年合作的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李教授，他还一直惦记着你这个‘最有天赋的学生’。
我们还会向法院说明你的情况，根据刑法第六十八条，重大立功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 “减轻处罚？”苏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静，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我……我搭建了那个技术节点，传输了那么多数据，就算是被骗的，也已经犯了罪，还能被原谅吗？” “当然可以。
”李静认真地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敷衍，“你本质是善良的，从你把母亲的照片放在电脑旁就能看出来——一个心里有爱的人，绝不会是天生的罪犯。
而且你在传输数据时，悄悄给部分敏感信息做了标记，我们就是通过这些标记才锁定了技术节点，这说明你心里一直有良知在提醒你。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期许，“你这么有天赋，只要洗清污点，以后可以加入我们的网安支队，成为一名网络安全专家，用你的技术保护这些老人，这不是比在虚假的代码世界里更有意义吗？” 苏晓沉默了，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燕麦奶上，杯身的热气已经消散，却还残留着淡淡的奶香。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草地上划出代码的符号，眼神复杂。
张爱国的声音再次传来：“系统模拟显示，她的犹豫指数90%，安全需求指数85%，需要强化安全承诺。
” “我知道你现在最害怕的是陈影报复你。
”李静读懂了她的心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串加密编号，“这是我们警方的证人保护标识，凭这个，你可以暂时住进证人保护中心，那里有24小时警力值守。
陈影虽然狡猾，但他的行踪已经被我们锁定，只要你配合我们抓住他，他就再也没有能力伤害你了。
” 她又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加密通讯器，外壳是粉色的，看起来像个普通的mp3：“这是特制的加密通讯设备，采用军方级别的加密算法，只有我和赵队长能收到消息。
如果你想通了，或者发现陈影有任何动静，按这个红色按钮就能联系我们。
我不逼你现在做决定，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
” 苏晓看着手里的通讯器，又看了看李静真诚的眼睛，犹豫了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她把通讯器放进背包最里面的夹层，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学姐。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李静表达感谢，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一丝释然。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逃离，而是转身拿起垃圾桶上的燕麦奶，快步走进了单元楼。
李静站在原地，看着苏晓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耳机里传来张爱国的声音：“情绪数据显示，她的信任指数稳定在60%，释然指数40%，心理防线已经松动。
接下来三天我们保持距离，给她足够的空间消化。
”李静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临时指挥车，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知道，这场心理攻坚战，他们已经拿下了关键的第一局。
接下来的三天，李静没有再主动接触苏晓，只是通过监控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张爱国则利用系统的【情绪感知】模块，对苏晓进行24小时情绪追踪。
第一天，苏晓在电脑前坐了整整八个小时，反复翻看少年班时期的获奖证书，系统显示她的愧疚指数上升到75%；第二天，她去了母亲的墓地，在墓碑前站了两个小时，孤独指数降至60%；第三天，她主动给社区食堂打了电话，订了一份番茄炒蛋——那是她母亲生前最常做的菜，信任指数稳定在65%。
第三天晚上，江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打在指挥车的车窗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轻柔的鼓点。
李静正坐在显示屏前，看着苏晓房间的灯光从暖黄变成冷白——她知道苏晓又在调试设备了。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加密通讯器的指示灯闪烁着绿色的光芒——是苏晓发来的消息。
消息是纯文本加密格式，解密后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学姐，我想通了，我愿意配合你们。
但我有一个条件，我想让李教授给我做心理治疗，我想变回以前的样子。
” 李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立刻回复：“没问题，李教授已经同意了，我们随时可以安排。
你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帮你恢复。
”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半分钟，传来一条更长的消息：“他明天下午三点会来望湖小区找我，取一份‘核心算法包’。
他习惯走12号楼西侧的消防通道，每次都会戴黑色口罩和棒球帽，左手戴一块劳力士绿水鬼。
我可以帮你们开门，但你们必须保证，在他进门后再动手，我怕他有引爆设备的遥控器。
” “好！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李静立刻回复，同时按下了旁边的红色警报器。
不到十秒，赵队长和张爱国就快步走进指挥车，看到屏幕上的消息，两人的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
“太好了！终于能抓住这个‘魅影’的核心成员了！”赵队长兴奋地一拍桌子，立刻拿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紧急集合！”他走到三维地图前，手指在屏幕上圈出12号楼的范围，“张爱国，立刻制定抓捕方案，重点布控消防通道和单元门；行动组，明天凌晨五点进入预定位置，穿便衣伪装成小区居民；技术组，提前屏蔽502室的信号，防止对方远程引爆设备；防爆组，准备液态防爆毯，万一对方有爆炸物也能及时控制。
” 张爱国已经调出了12号楼的建筑图纸，在屏幕上标记出多个伏击点：“12号楼西侧消防通道有一个盲区，我们可以在这里部署两名狙击手；单元门内安排四名便衣民警，伪装成等待电梯的居民；502室门口的电表箱可以藏一名技术人员，负责切断室内电源。
考虑到对方可能携带武器，所有行动人员必须配备防弹衣，狙击手全程待命，一旦发现对方有威胁动作，立刻采取行动。
” “我有个担心。
”李静突然开口，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苏晓被陈影控制了这么久，会不会还有所保留？万一这是个陷阱，故意引诱我们进入消防通道怎么办？” “这个可能性我们已经考虑到了。
”张爱国调出苏晓的实时情绪数据，“系统显示，她刚才发送消息时，真诚指数高达80%，恐惧指数降至30%，而且她主动提供了陈影的手表特征——这个细节我们之前的监控没有拍到，说明是她的真实记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会在消防通道外额外部署一个机动小组，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实施围堵。
” 赵队长点了点头，补充道：“另外，我们会给苏晓准备一个微型信号器，她开门后按下信号器，我们再行动。
这样既能确保她的安全，又能防止陷阱。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眼神坚定，“明天这一战，不仅要抓住陈影，摧毁他们的技术网络，更要把苏晓从黑暗里彻底拉出来。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望湖小区的灯光，却浇不灭指挥车内的斗志。
李静看着显示屏上苏晓房间的灯光，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
她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不仅是警力与犯罪集团的较量，更是良知与邪恶的终极对决。
而苏晓这个曾经迷失在代码世界里的天才少女，也即将在这场对决中，做出一个改变一生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