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五号
金山卫滩头前沿,浓雾弥漫。
能见度不足五十米。乳白色的雾气紧贴着地面和海面涌动,将整个世界包裹。阵地上的士兵紧贴着冰冷的工事壁,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珠瞪得发酸,试图穿透这片浓稠的白色。
师长顾靖澜“大雾必是敌登陆良机!不得松懈!”的命令在战壕中无声传递。
寂静被打破。一种低沉、持续的轰鸣声从浓雾覆盖的海面传来。
不是飞机,是更沉重、更庞大的东西。军舰引擎的震动穿透雾气,撞击着岸边的礁石和士兵的胸腔。
“海上有东西…大船!”观察哨的士兵声音紧绷,死死盯着那片翻滚的灰白。
声音越来越近,沉重的铁锚入水的哗啦声、登陆舰艇冲滩的摩擦声清晰可辨!紧接着,是无数涉水上岸的哗啦水响和皮靴踩踏砂砾的咯吱声!
浓雾的边缘,开始出现扭曲、晃动、影影绰绰的人影轮廓!数量极多!
“开火!!!”一团团长赵振邦的吼声如同炸雷,撕裂了绷紧的寂静!
瞬间!
mG42通用机枪特有的“嗤嗤嗤嗤嗤!”声,在多个火力点同时爆发!枪口喷出的长长火舌在浓雾中疯狂闪烁,致命的7.92mm弹雨泼向滩头人影最密集处!
捷克式轻机枪的急促点射声“哒哒哒!哒哒哒!”交织响起!
Kar98毛瑟步枪和汉阳造\/中正式步枪清脆的“砰!砰!”射击声连成一片!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后方纵深阵地传来沉闷的“嗵!嗵!嗵!”声!
一团的炮兵阵地上,25门迫击炮在极短间隔内完成了发射!炮弹破空的尖锐呼啸声汇聚成一片死亡蜂鸣!
“轰隆!轰隆!轰隆!”迫击炮弹在滩头人群中密集炸开!泥土、砂石、破碎的肢体和武器残骸被爆炸的火光和冲击波猛地掀飞到半空!短暂地撕裂了浓雾!
滩头上瞬间爆发出凄厉的、非人的惨叫和哀嚎!但混乱只持续了极短时间!
浓雾中,未被第一波火力覆盖的鬼子士兵反应迅猛:
所有身影几乎在听到枪炮声的刹那,齐刷刷地扑倒在地!
他们毫不犹豫地利用身边被炮弹炸碎或机枪扫倒的同伴尸体作为掩体!动作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紧接着,浓雾中也响起了密集、尖锐的还击枪声!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啪勾!啪勾!”声、歪把子轻机枪的“哒哒哒!”声,以及掷弹筒发射的“嘭嘭”闷响,精准地射向刚才暴露出火力的101师前沿阵地!
子弹“嗖嗖”地钻入战壕前的泥土,打在沙袋上噗噗作响,偶尔有跳弹发出尖啸。掷弹筒的榴弹在战壕前后爆炸,掀起新的泥土。
浓雾深处,双方士兵都只能看到对方枪口喷吐的短暂火光。这是一场纯粹依靠听觉、经验和残酷直觉的搏杀。
滩头与阵地之间,子弹在浓稠的白色幕布中疯狂穿梭,爆炸的火光在雾气中不断闪现、膨胀又熄灭,惨叫声、吼叫声、武器射击声被湿冷的雾气包裹。
鬼子海军舰艇试图支援登陆部队,巨大的炮口焰在浓雾深处猛然爆发,如同滚动的闷雷!
“轰隆!!!”大口径舰炮炮弹带着骇人的呼啸,狠狠砸在101师滩头阵地后方几百米至一公里外的野地!
爆炸掀起冲天的泥浪。湿重的雾气被冲击波搅动、撕开又迅速合拢。舰炮的轰鸣沉闷而压抑。
但由于浓雾遮蔽,炮弹落点完全失准,对101师前沿堑壕和火力点未造成一丁点损害。
然而,这短暂暴露的炮口闪光,却让101师属的炮兵团找到了目标!
101师师属炮兵观测所的炮队镜瞬间锁定了数个模糊但巨大的光源方向!
“方位角078!距离8000!标尺…!敌舰一艘!”
“方位角085!距离7500!标尺…!敌舰一艘!”
急促的坐标参数通过野战电话线传至后方隐蔽的师属炮兵团阵地!
瞬间!
六门88mm Flak 36高射炮被迅速放平!沉重炮管指向海面闪光方向,炮闩关闭的金属撞击声清脆。装填手将粗长的高爆弹塞入炮膛,炮长嘶吼:“高爆瞬发!放!”
八门75mm pak 40反坦克炮瞄准镜死死套住目标区域。“穿甲高爆两用弹!装填!放!”
八门20mm Flak 38高射炮也加入怒吼!虽然射程稍近,但密集的20mm炮弹射向近岸可能存在的轻型舰艇!
“轰!”“咚!咚!咚!”“嗤嗤嗤嗤嗤!”三种截然不同但同样致命的重炮、高炮怒吼声在浓雾中炸响!
88mm高爆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狠狠砸向刚才舰炮闪光的海面区域,落点附近海面炸起数层楼高的巨大水柱!
75mm穿甲高爆弹轨迹更低平,钻入海面发出沉闷的“噗通”声,随即在较浅水域或舰体附近猛烈爆炸!
20mm穿甲燃烧弹组成的密集火网,则疯狂扫掠着近岸的低矮轮廓!
海面上顿时水柱林立,爆炸的火光在浓雾中不断闪烁、膨胀!鬼子军舰显然被这精准而凶猛的反击打懵了!
原本节奏缓慢的舰炮齐射变得混乱、稀疏,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滩头上,被机枪、步枪和迫击炮死死压制在泥水与尸体间的鬼子陆军士兵,此刻更是肝胆俱裂!
头顶是己方失准的舰炮弹划过的恐怖尖啸和后方沉闷爆炸。
身后不远的海面上,则是敌方重炮、高炮炮弹密集砸落的巨大轰鸣和水柱!
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滚烫的咸腥海水和砂砾,狠狠拍打在他们紧贴地面的身体上。
溅落的冰冷海水混着滚烫的弹片和泥沙,劈头盖脸地浇下。
“八嘎!不是说只有三门高炮吗?!”一个趴在水坑里的鬼子小队长对着旁边的军曹嘶吼,声音在爆炸中几乎听不见。
“这…这不会是…长官把三十门听成三门了吧?!长官的情报害死我们了!”
另一名士兵将脸死死埋在被炮弹震得发烫的砂砾里,只把手中的三八式步枪胡乱架在同伴的尸体上,闭着眼朝大概方向扣动扳机。
“啪勾!”子弹不知飞向何处。
许多人连这种“随缘枪法”也无法维持,只能蜷缩在低洼处或尸体后,双手死死抱住钢盔,身体随着每一次近处或远处的爆炸而剧烈颤抖。
祈祷着下一发炮弹不要落在自己头上。滩头彻底陷入了枪炮轰鸣与绝望哀嚎交织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