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号
金陵城北,和记洋行冷库。
冷库厚重的铁门外,卡车引擎轰鸣,士兵们正紧张地向外部搬运着盖着油布的沉重木箱。顾靖澜站在库门阴影处,目光紧盯着每一辆进出的卡车。
一名参谋快步跑来,递上一封电报:“师座!委座急电!”
顾靖澜撕开电报封口,目光扫过电文:
立即前往憩庐参加高级将领紧急会议。
即刻动身。
顾靖澜捏着电报的手指顿住。高级将领会议?最低参会资格至少是战区司令、集团军总司令级别!自己一个师长?
他的目光从忙碌的士兵和卡车移向电报落款处那个威严的签名。
不去?头光光明知自己就在金陵城外,抗命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厉声对等候在一旁的一二三团团长及警卫营长下令:
“听着:仓库搬运继续!但警戒级别提到最高!”
“一团、二团、三团、警卫营!所有防区哨卡,给我把眼睛睁大!耳朵竖起来!”
“命令:未持我本人手令者,任何时间、任何人员、任何身份!”
“胆敢强行靠近或试图闯入冷库核心区域者”
“无需警告!无需请示!”
“一律——就——地——击——毙!”
“执行!!”
几位团长和警卫营长身体瞬间绷直,齐声低吼:“是!未持师座手令,强行闯入者,一律就地击毙!”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气。
顾靖澜不再多言。大步走向停在冷库外阴影中的军用吉普车,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开车!憩庐!”警卫员猛踩油门,吉普车引擎咆哮着冲出冷库区域,卷起一路烟尘。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留下身后紧闭的库门、哨兵以及库区内持续不断的搬运声响。顾靖澜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后视镜中那巨大的混凝土建筑群,身影随着车辆迅速融入金陵城的街巷。
金陵,憩庐会议厅。
长桌两侧坐满将星闪耀的高级将领。烟雾缭绕中,争论声低沉而激烈:金陵守不守?怎么守?守多久?顾靖澜推门而入时,厅内声音瞬间一静。
所有目光,连同主位上头光光的视线,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醒之到啦?坐吧。”头光光的声音响起,带着特有的方言腔调。“醒之”这个称呼让顾靖澜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沉默地点头致意,快步走到长桌最末端,拉开一张空椅坐下,身体紧贴椅背。
讨论声重新响起,各人陈述观点。顾靖澜保持沉默,目光低垂,只偶尔扫视桌面中央巨大的金陵城防地图。
片刻后,头光光的目光再次落到顾靖澜身上:“醒之啊,你有什么看法?”
厅内重新安静。顾靖澜站起身,身体绷直,目光迎向头光光:“报告委座!职部认为,金陵,可以守。但守,不能是死守、蛮守。只要依托坚城,大量杀伤鬼子有生力量,挫其锋芒,战略目的即可达成。至于守多久,能否守住,当视战场实际态势而定,不宜预设时限。”
头光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略略颔首。其他将领则低声交头接耳起来。顾靖澜坐回原位,会议继续,再无人注意角落里的他。
会议接近尾声时,时任金陵卫戍司令长官的唐生智猛地站起,啪地一个立正,声音洪亮,带着浓重方言口音:“委座!卑职唐生智,愿率部死守金陵!誓与金陵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头光光看着他,缓缓点头:“好!好!唐司令有此决心,很好!”随即,头光光的目光再次转向长桌末端,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地补充了一句:“至于醒之的101师嘛…就不必编入城防序列了。醒之,你的部队,自主行动吧。怎么打,你自己决定。”
此言一出,厅内死寂。
顾靖澜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
长桌两侧,所有将领的目光瞬间凝固,带着极度的震惊与困惑,齐刷刷射向顾靖澜。
唐生智脸上的决绝表情也瞬间僵住,眼神复杂地瞥向角落。
唯有头光光,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靖澜,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寻常不过的指令。
顾靖澜能清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这句“自主行动”,在他脑中翻起滔天巨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巨大的疑惑,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会议结束,他跟随众人默默走出憩庐大门,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夜色中,他回望那灯火通明的官邸,眉头深锁。
不过此时的顾靖澜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ZZ问题,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要先将101独立师的编制重新调整一下。
随后他回到101师部开始编制调整安排:
解散师属反坦炮兵团,将其并入一二三团中。
每团编制不变,人数扩编至4500人。
每团火力配置如下:
Kar98步枪每个团两千五百支
mG42机枪每个团一百一十挺
120mm42迫击炮每团六十六门
75mm40反坦克炮每团十二门
m24柄式手榴弹每团三百三十箱
88mm36高射炮每团两门
四联20mm38高射炮每团十门
师属火力配置如下:
师属炮兵团:
150mm18重榴弹炮三十门
150mm33重步兵炮三十门
41型150mm火箭炮三十辆
师属防空炮兵团:
88mm37高射炮二十门
四联20mm38高射炮二十七门
37mm36防空炮二十门
看着这火力配置,顾靖澜想立刻就跟小鬼子的甲种师团面对面干一场!
………
金陵城内,101师部会客室。
房间内灯光通明。顾靖澜身着笔挺的黄绿色呢料军装,肩章上一颗金星熠熠生辉,端坐在扶手椅上。
他的对面,站着数十名不同国籍的记者。一名金发碧眼、穿着卡其布马甲的白鹰记者正对着录音设备说话,旁边是他的络腮胡摄像师在调整镜头焦距。
另一侧,一位戴着圆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约翰国记者则在速记本上飞快记录。
这已是十天来的常态。随着淞沪撤下的大批部队陆续抵达金陵,顾靖澜这位在金山卫打出惊人战绩的最年轻师长,成为了各方媒体追逐的焦点。
他年轻、面容俊朗,战绩又极具传奇色彩,自然备受青睐。
面对镜头和提问,顾靖澜神色自若。从小家境优渥、见惯场面的经历,让他毫无怯场之感。
他双手自然地搭在膝上,腰背挺直,眼神平静地迎着镜头的注视,回答着关于金山卫阻击战细节、部队士气、对战局看法等问题。他的用词清晰、条理分明,语气沉稳而自信,偶尔辅以简洁有力的手势。
这时,那位白鹰记者将录音话筒更凑近了一些,蓝色的眼睛直视着顾靖澜,用略显生硬的中文清晰地问道:
“顾师长,作为一位从淞沪会战最惨烈战场浴血厮杀数日、并成功阻击了敌军登陆的英雄将领,此时此刻,您最想对世界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