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一拳干废刘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清水村。
版本有很多。
有人说,秦峰其实是退伍的特种兵,以前都是装的。
有人说,他老婆的死把他刺激疯了,现在逮谁咬谁。
更有人传得神乎其神,说他被武曲星附体,马上就要找李天虎报仇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那个老实巴交、甚至有点窝囊的上门女婿秦峰,不好惹了。
对于村里的风言风语,秦峰一概不理。
他像一头沉默的老牛,默默地将乱成一团的超市,一点点收拾干净。
摔碎的瓶瓶罐罐,扫掉。
散落一地的泡面饼干,重新上架。
被撞歪的货架,他一个人,硬是用肩膀和蛮力,给顶回了原位。
苏婉清好几次想来帮忙,都被他劝回去了。
这个战场,是他自己引爆的,就该由他自己来收拾。
一直忙到傍晚,超市才勉强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来买东西的村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是同情,是可怜,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
现在,是敬畏。
是一种对强者,最原始的敬畏。
他们买东西都客客气气的,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恼了这位刚刚“发过威”的男人。
秦峰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平静地收钱,找钱。
他的心,早已被亡妻的离去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
夜,静悄悄的。
村里的狗叫声都停了。
秦峰躺在自己那张硬板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白天那一拳,打出去的时候确实痛快。
可痛快之后呢?
他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李天虎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在清水村,李天虎就是天。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一个普通村民家破人亡。
明着不行,就来暗的。
今天砸店,明天可能就是放火。
光靠一双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自己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
可岳母和小姨子怎么办?
一想到她们,秦峰的心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他不知道。
就在他心烦意乱,辗转反侧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很轻,很慢,生怕吵醒了谁。
秦峰屏住了呼吸。
是岳母。
她也没睡。
脚步声没有朝他的房间来,而是走向了院子里的厨房。
紧接着,厨房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生火,倒水,下面……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秦峰的心,莫名地一动。
他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心中的烦躁,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抚平了许多。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
他的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咚咚。”
两声,很轻。
“秦峰,你……睡了吗?”苏婉清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和试探。
秦峰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一股混合着猪油和葱花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
苏婉清就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睡衣,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碗。
碗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汤色浓郁,香气四溢。
在这寒冷的、令人绝望的深夜里,这碗面,仿佛带着一种能驱散所有阴霾的魔力。
“我……我睡不着,想着你今天忙了一天,肯定也饿了,就……就随便下了点。”苏-婉清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将碗递了过来。
她的手指,纤细而白皙,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上好的羊脂玉。
秦峰接过碗,入手一片温热。
“谢谢妈。”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快……快吃吧,一会儿就坨了。”苏婉清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就要走。
“妈。”秦峰叫住了她。
苏婉清停下脚步,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秦峰指了指院子里那张小石桌:“一个人吃,没意思。您……陪我坐会儿吧。”
苏婉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
秦峰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面。
苏婉清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
月光如水,洒在小院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气氛有些沉默,但却并不尴尬。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的、甚至带着一丝暧昧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面条很劲道,荷包蛋煎得恰到好处,汤更是鲜美无比。
这是家的味道。
秦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过了。
他吃得很快,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后,他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心里那块压着的巨石,也仿佛被这碗面的热气,融化了许多。
“好吃。”他放下碗,由衷地赞叹道。
苏婉-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温柔的笑容,像黑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
“好吃就行。”她轻声说。
沉默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担忧,开口问道:“秦峰,李天虎他……他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
秦峰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忧虑的眸子,心中一暖。
他摇了摇头,用一种无比轻松的语气,安慰她道:“妈,您放心。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今天我把他打怕了,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
虽然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只是安慰的话。
但看着岳母那稍稍安心下来的神情,他觉得,值得。
苏婉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眉宇间的愁云,却并未完全散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因为连日操劳而略显消瘦的脸庞,看着他那双故作坚强,却难掩疲惫的眼睛。
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上了她的心头。
他才二十一岁。
本该是无忧无虑、享受青春的年纪。
却因为这个家,过早地扛起了一切。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只是将耳边的碎发,轻轻地撩到了耳后。
她看着他,月光洒在她温柔的脸庞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
“趁热吃吧,别把身子熬坏了,这个家……以后还要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