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轰隆声不绝于耳。
四岁的花妞妞将头埋进姐姐花朵儿的怀里,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紧紧拽着花朵儿破旧的衣摆。
“乌籍,你是不是闲着蛋疼,在这破坏屋子?以后咱们乌驼部的族人可是要迁居过来的。”
乌籍收起和他等高的狼牙棒,很是不甘心。
“远远看着,明明有个小丫头跑进了这个村子,但翻遍了都找不到。”
来人翻了翻白眼,他身下的马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我们收获了不少汉人囤积的粮食,暂时够吃的了,还找小丫头做什么?”
来人只以为是乌籍馋肉了。
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有白花花的米面不吃,真吃人吃上瘾了。
乌籍满脸不高兴,“谁想吃肉了?”
他继续在村屋间翻找敲击,寻找地窖暗房。
“进入朔月都两月有余了,娘们都没看到几个,憋死老子了。”
想女人想疯了的傻逼。
说话的人见叫不动他,带着人就走了。
镇北军数次求援无果,主将袁守诚眼里终于没光了。
他一边下令镇北军死守国门,派人通知所有岳州、雍州的百姓撤离。
一边又派人给中州、雍州送信,请两州州牧接收救援百姓。
故而在北漠国攻破北境国门时,两州基本人都已经撤走了。
留下的,不是死都不愿意离家的老人,就是被抛弃的弱小。
花妞妞和姐姐花朵儿,就是后者。
“爹,爷爷,奶奶,带妞妞走,带妞妞一起走。”
彼时,花妞妞烧得迷迷糊糊,只听见姐姐苦苦地哀求声。
“她烧成那样,族长不同意带她。”
花朵儿砰砰地磕头,“族长爷爷,求您了,妞妞只是感染了风寒,吃点药,发个汗就好了,不会影响大家逃难的。”
族长使劲拽回衣摆,气急败坏地指责道:“你也知道是风寒?你也知道是逃难?万一那丫头把其他人都传染了,全倒下了怎么赶路?”
族长不愿意跟花朵儿一个小丫头掰扯,他转头指着花朵儿的祖父和父亲。
“花岩,你们家自己选择,要一起走,就不能带那病丫头,不听,你们一家自己上路,都别跟着了。”
“就是,这种特殊时候,我们要是也病倒了,可怎么办?”
“烧成这样,万一不是普通的风寒,是什么坏病呢?”
“花朵儿一个丫头片子不懂事,你们老爷们难道也不懂事吗?”
“花朵儿她娘,你好歹也为你家小子想一想,这孩子还这么小,万一被他姐姐传染了,更扛不住……”
“说不定是疫病……”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劝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那一副副慈眉善目、“我为你好”的嘴脸,是在做什么大善事。
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龌龊。
花朵儿看在眼里,只觉得呼吸都喘不上来了。
但她仍努力地为自己的妹妹争取。
“疫病那是要死人、死鸡鸭才有的,我们村鸡鸭都好好的,北漠军也还没打过来,没有死人,不是疫病,一定不是疫病。妞妞是冻着凉才发烧。”
弟弟出生后,奶奶嫌弃妞妞睡相不好,怕她踢到弟弟。
妞妞就被奶奶赶到了隔壁花朵儿的屋子。
屋子很好,没有破旧,也不是柴房。
但也没有一丝热意,像个冰窟窿。
花朵儿年纪大点,扛得住,妞妞太小了,睡相又差,半夜花朵儿一个没看住,她就滚到被子外面了。
“那万一要是坏病呢?”
花朵儿终于忍不住了,“万一万一,你们总是说万一。就为了一个很大可能不存在的万一,就把妞妞扔下吗?”
“妞妞才四岁,她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
没人去听花朵儿的话。
族长根本不搭腔,只看着花朵儿的爷爷和父亲。
“花岩,明早就全村出发,你们自己拿个主意。”
村里人都散去了。
花岩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花朵儿的脸上。
“丢人现眼的玩意,当着村里人的面,闹什么?”
“妞妞老子不带,你要是再折腾,你也别跟了。”
花妞妞醒来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家,和脸上带着大巴掌印的姐姐。
“姐,娘呢?我饿了。”
花朵儿将灶上温的米汤端进屋子,哄着花妞妞喝了。
花妞妞烧很快就退了,离全村人离开,也不过过去了两天。
姐姐以为花妞妞不懂,但花妞妞都知道。
爷奶和爹娘不要她了,是姐姐,放弃了一起走,留下来陪着她。
等妞妞病好,已经五日后了。
十岁的小姑娘,带着四岁的小豆丁,也要南下,可没走多远,就迷了路。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空荡荡的村子。
她们躲到了藏猫猫的废弃石窟里。
可今天,出去找食物的花朵儿,不慎被乌籍发现了。
一道刺目的光照在花妞妞的眼睛里。
乌籍“嘿嘿嘿”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找到你们喽!还是两个,嘿嘿!”
乌籍扔掉了狼牙棒,拉扯着身上的腰带,进入了石窟。
吨吨一锤砸飞了地窖上方倒塌的墙,将里面的一对白发的老夫妻抱了出来。
老人有藏食物,状况还好,就是气味不好闻。
“不敢脏了大人。”
老人颤巍巍要下地。
吨吨轻轻将她放下。
“没事,洗洗就好了。”
吨吨身后的士兵接力,将老人背到最近的集合点。
“你们先在这休整几日,吃点汤药缓缓,等人差不多了,我们再送你们回青州。”
这些老人体力都不行,长远赶路太吃力,只能送他们到归墟暂居。
老两口喝着碗里热乎乎的肉汤,眼泪啪啪地往碗里砸。
他们生养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们,自行逃命。
可这些和他们毫无干系的将士们,却深入战区,接他们这些没用的老东西。
“老婶子,怎么哭了?是哪里疼吗?”
齐蕊儿已经不是新兵了,她现在是回春营正式的医女。
这次深入战区救援,远在永夜的同僚们赶不上。
负责搜索援救的吨吨,就把在归墟驻守的齐蕊儿她们十个医女带上了。
归墟离霍州近,穿过雍州两郡就到达。
“没,不疼。请问姑娘,来救我们的是哪位恩人?”
齐蕊儿脸上绽开了花。
“我们的主子,是永夜帝国的陛下望舒。这次来救大家伙,也是陛下的命令。”
望舒之名,少年人也许不知,但这些最少也已经50岁往上的老人,怎么可能不知?
“是皇太女殿下?”
齐蕊儿点头,“现在是永夜帝国的望舒陛下。”
老人闻言放松了,“原来是望舒陛下……”
他们纷纷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给陛下刻一尊长生牌位,早晚供奉。
至于是永夜而非朔月。
老人们表示,谁在乎呢?
反正就是我们的陛下。
盛青衣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感应到乌籍和那两个小姑娘的存在,她脸都黑了。
但她低估两个小姑娘了,她们不是任人欺凌的弱者。
地上,乌籍浑身是血,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