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书房深谈后,秦湘湘的生活节奏陡然加快。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绘制基础的符箓,而是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借助王府库房源源不断送来的玉石,全力温养和壮大体内那丝“灵蕴”;二是几乎泡在了藏书楼的最高层,那里存放着关于蛊毒、苗疆秘术乃至前朝禁术的珍贵典籍,其中不少是连太医院都没有的孤本。
祁瑾晏兑现了他的承诺,所有资源向她敞开。陈锋亲自带人守卫藏书楼,确保她不受任何打扰。
秦湘湘首先调阅了祁瑾晏所中蛊毒的所有记录。太医院的脉案记载语焉不详,只反复提及“脉象诡谲,时如洪涛,时如细丝,阴寒蚀骨,药石罔效”,以及月圆之夜必会发作,发作时“神智昏聩,狂躁嗜血”。
而王府内部一位早年曾游历过苗疆的老供奉留下的手札,则提供了更关键的线索。他推测祁瑾晏中的是一种名为“蚀心蛊”的变异蛊虫,此蛊并非单纯寄生于血肉,而是能融入心脉,以宿主精血和负面情绪为食,极难根除。手札中还提到,此蛊似乎对某种特殊的“阴性能量”异常亲和,这或许解释了为何鬼医能操控此蛊。
“阴性能量……”秦湘湘若有所思。黑巫教修炼的功法,以及那地下血池的气息,都充满了阴寒属性。而自己的“灵蕴”,似乎是一种更为中正平和的能量,甚至带着一丝生机,所以才能压制和安抚蛊毒?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需要近距离观察祁瑾晏蛊毒发作时的状态。
机会很快到来。距离下一次月圆,只剩三天。
这日午后,陈锋前来传话,称王爷请王妃前往沧澜院一趟。
再次踏入沧澜院主卧,秦湘湘发现这里的布置与她“重伤”时来时又有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香,但隐隐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抑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祁瑾晏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一身宽松的墨色常服,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那是蛊毒即将发作的征兆。
“王爷。”秦湘湘行礼。
祁瑾晏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明显红润了许多的气色上停留一瞬,声音有些低沉:“坐。感觉如何?”
“已恢复七八成。”秦湘湘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坐下,目光落在他眉心的黑气上,“王爷体内的蛊毒,似乎比前几日活跃了许多。”
“嗯,临近月圆,便是如此。”祁瑾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三日后便是十五,你若想观察,届时可来。”
他如此直接,倒让秦湘湘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他会有所顾忌。
“王爷信我?”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祁瑾晏闻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转瞬即逝:“本王不信任何人,只信利益和手段。你我现在利益一致,而你的手段,对本王有用。”
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冷酷。秦湘湘却反而安心了些。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有时比虚无缥缈的信任更为牢固。
“我需要为王爷诊脉,了解此刻蛊毒的状态。”秦湘湘提出要求。
祁瑾晏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腕伸了出来。
秦湘湘凝神静气,伸出三指,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指尖触及的皮肤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冰凉。她闭上眼,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灵蕴”,顺着他的经脉探入。
甫一进入,她便感觉到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盘踞在他的心脉附近,如同蛰伏的毒蛇,蠢蠢欲动。那便是“蚀心蛊”的本体!她的“灵蕴”一靠近,那蛊虫似乎有所察觉,微微躁动起来,引得祁瑾晏闷哼一声,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秦湘湘立刻收敛灵蕴,只以纯粹的精神力感知。她能“看”到那蛊虫如同一个黑色的漩涡,不断汲取着祁瑾晏的精血生命力,并散发出干扰神智的阴寒能量。而在那漩涡的核心,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阴寒能量的奇异波动。
那是什么?
她试图将精神力更集中地探向那点奇异波动,然而——
“呃啊!”祁瑾晏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抽回了手,周身气息瞬间变得紊乱,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蛊毒被她的探查刺激,竟有提前发作的迹象!
“王爷!”陈锋瞬间出现在门口,神色紧张。
“无妨。”祁瑾晏抬手阻止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的躁动,脸色却更加难看。他看向秦湘湘,眼神深邃:“你感觉到了什么?”
秦湘湘心中骇然,这蚀心蛊果然诡异敏感!她稳了稳心神,如实相告:“蛊虫盘踞心脉,阴寒暴戾,正在汲取王爷的精元。但……在其核心,我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能量波动,非常微弱,与蛊虫本身的阴寒属性截然不同。”
祁瑾晏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何种不同?”
“具体说不清,似乎……更纯粹,更古老,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感?”秦湘湘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描述那转瞬即逝的感觉。这太矛盾了,至阴至邪的蛊虫核心,怎么可能存在神圣的能量?
祁瑾晏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个不起眼的、色泽暗淡的木质手串,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回忆什么。
秦湘湘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目光落在那手串上。那手串材质普通,做工粗糙,与祁瑾晏的身份格格不入,像是……孩童的玩物?但他似乎极为珍视。
“王爷,那手串……”她试探着问道。
祁瑾晏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秦湘湘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了什么禁忌,正要开口解释,却听祁瑾晏缓缓道:
“这是本王母妃的遗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沙哑,“她去世那年,本王七岁。”
秦湘湘默然。她没想到这背后竟牵扯到祁瑾晏早逝的母亲。
“母妃她……并非病逝。”祁瑾晏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是中了毒,一种宫廷秘药,无解。这手串,是她临终前紧紧攥在手里的。”
宫廷秘药!又是宫廷!
秦湘湘心中巨震。祁瑾晏的母亲,先帝的妃嫔,竟是死于宫廷秘药!这与他后来在军中被下蛊,以及如今黑巫教潜伏宫中……这一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难道,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有一张无形的黑网,笼罩着祁瑾晏,甚至可能笼罩着整个大周皇室?
“那点奇异的能量波动……”秦湘湘猛地将两者联系起来,“会不会与这手串,或者……与王爷的母妃有关?”
祁瑾晏摩挲手串的动作停住了。他低头看着那串毫不起眼的木珠,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追忆,有痛楚,更有深沉的恨意。
“母妃她……出身南疆一个早已没落的小部落。”他低声说道,仿佛在揭开一段尘封的往事,“那个部落,传闻世代供奉着一种名为‘木灵’的自然之灵,拥有净化与治愈的力量。这手串,据说是部落的圣物之一。”
南疆部落!木灵!净化与治愈!
秦湘湘脑中仿佛有闪电划过!
蚀心蛊是至阴至邪之物,而祁瑾晏母妃留下的圣物,蕴含着与之相克的净化力量!那蛊虫核心的奇异能量,极有可能就是这手串常年佩戴,残留在他体内的一丝微弱的“木灵”之力!正是这丝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延缓了蛊毒的彻底爆发,也使得她的“灵蕴”能够与之产生共鸣并进行压制!
“我明白了!”秦湘湘豁然开朗,语气带着一丝激动,“王爷,您体内的蛊毒,或许并非无解!那丝残存的‘木灵’之力,就是关键!若能将其壮大,或许就能反过来净化甚至消灭那蚀心蛊!”
祁瑾晏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听到了“解毒”的确切方向和希望!
“如何壮大?”他声音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秦湘湘冷静下来,沉吟道:“需要找到与那‘木灵’同源的力量进行补充。王爷可知,您母妃的部落如今何在?或者,是否还有其他圣物留存?”
祁瑾晏眼神黯淡了一瞬:“那个部落,在母妃入宫后不久,便因一场莫名的瘟疫……举族覆灭了。这手串,恐怕是唯一的遗物。”
唯一的遗物……秦湘湘的心沉了下去。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旋即,她想到了自己的“灵蕴”。这种能量中正平和,充满生机,是否也能起到类似“木灵”之力的效果?即便不能完全替代,若能引导其与那丝残存的“木灵”之力融合,是否也能增强净化的效果?
“王爷,下次蛊毒发作时,请允许我再次尝试,用我的方法,引导您体内那丝力量,或许……会有所转机。”秦湘湘郑重说道。这一次,她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祁瑾晏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在评估她话语中的可信度。良久,他缓缓点头:“好。三日后,月圆之夜,本王等你。”
希望的火花已然点燃,尽管微弱,却足以驱散漫长的黑暗。三日后,将是对这丝希望的一次重要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