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
墨韵堂密室的门被无声推开,祁瑾晏披着一件玄色大氅,身影融入阴影,悄然步入。陈锋如同幽灵般守在门外,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摇曳,将秦湘湘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并未卧床,而是披衣坐在案前,脸色在灯光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深潭。
祁瑾晏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她案上那些画满符号关系的草纸,最后落在她脸上,没有寒暄,直接开口:“你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秦湘湘将那张指向“军中”和“宫闱”的关系图推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慈安寺最后偷袭我的那个人,他的眼神,不像黑巫教的疯狂,更像是一种被彻底驯化、漠视生死的麻木。我见过类似的人,那种训练模式,需要庞大的资源和严密的组织,非一朝一夕之功。”
她指尖点向“军中”二字:“京城之内,有能力、有条件在军中或借助军中渠道培养此类死士的,屈指可数。” 她的手指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那个打了问号的“皇帝”上,“而有动机同时除掉你和我,不愿看到摄政王府与可能身负‘蛊母血脉’者结合的,他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祁瑾晏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秦湘湘说完,他才缓缓抬眸,目光如利剑般直视着她:“仅凭一个眼神的推断,你就敢怀疑当今天子?秦湘湘,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若是寻常人,早已冷汗涔涔。
秦湘湘却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王爷心中,难道就从未怀疑过?黑巫教余孽为何能屡次在京城兴风作浪?慈安寺刺杀,时机为何如此巧合?朝中李崇、张澜之流,若无更高层的默许甚至授意,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针对你这位手握重兵的摄政王?”
她顿了顿,语气更冷:“王爷别忘了,你身中的蛊毒,来源神秘,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而下蛊之人,至今未曾找到。能让你这等人物都着了道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密室中。
祁瑾晏沉默了。烛火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明灭不定。他确实怀疑过,从他被暗算中蛊开始,就隐隐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针对他。只是,怀疑皇帝,是诛心之论,没有确凿证据,他不能,也不愿轻易下此结论。
但秦湘湘的推断,将他心中那层不愿捅破的窗户纸,彻底撕开了。
“就算你的推断有理,”良久,祁瑾晏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证据呢?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擅闯宫闱,窥探帝踪,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所以,我们需要证据。”秦湘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王爷在宫中,想必也有眼线。但有些地方,恐怕眼线也难以触及。比如……陛下的私库、寝殿暗格、或者某些……见不得光的密室。”
祁瑾晏瞳孔微缩:“你想入宫搜查?”
“不是搜查,是探查。”秦湘湘纠正道,“我有一些……特殊的方法,或许可以避开大部分守卫,探查到一些寻常手段查不到的东西。”她指的是符箓和灵蕴。
祁瑾晏审视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你的‘特殊方法’,就是慈安寺那诡异的爆炸,和能硬抗利刃的气息?”
“类似,但更隐蔽。”秦湘湘没有否认,“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靠近内宫,并且有一定自由活动时间的机会。”
“机会?”祁瑾晏冷笑,“皇宫大内,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无数暗卫高手。就算本王能想办法让你进去,你又如何保证不被发现?一旦暴露,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风险自然有,但并非没有可能。”秦湘湘从案几底下取出几张新绘制的符箓,“这是‘敛息符’,激发后可极大收敛自身气息,只要不靠近顶尖高手,寻常守卫难以察觉。这是‘探查符’,可感知一定范围内异常的能量波动或隐藏的机关。此外,我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可以制造短暂的混乱或误导视线。”
她将符箓推到祁瑾晏面前:“王爷可以亲自验证其效果。”
祁瑾晏拿起一张“敛息符”,触手微凉,能感受到上面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能量波动。他沉吟片刻,将符箓递给门外的陈锋:“试试。”
陈锋接过符箓,依言走到密室角落,激发了符箓。下一刻,祁瑾晏和秦湘湘都清晰地感觉到,陈锋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微弱,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肉眼能看到他站在那里,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祁瑾晏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异。这等手段,确实闻所未闻。
“效果可持续约一刻钟。”秦湘湘补充道。
祁瑾晏手指摩挲着那几张符箓,心中念头飞转。秦湘湘的推断大胆却并非毫无道理,而她展现出的这些诡异手段,又确实增加了计划的可行性。若真能找到皇帝与黑巫教勾结,或暗中培养死士的证据,那他便能化被动为主动,甚至……
“机会,倒不是没有。”祁瑾晏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七日后,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按惯例,宫中会设宴,五品以上官员及诰命皆需入宫贺寿。你身为摄政王妃,自然也在名单之列。”
秦湘湘眸光一亮:“寿宴?”
“嗯。”祁瑾晏点头,“寿宴设在傍晚,持续至少两个时辰。期间,命妇们会在专门的宫殿休息、赏玩。那是内宫范围,守卫相对外朝松懈一些,但也绝非易与之地。而且,你必须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离开。”
“两个时辰……足够了。”秦湘湘心中迅速盘算,“我可以借口更衣或者身体不适暂时离席。只要避开主要巡逻路线和高手集中的区域,利用符箓,我有七成把握可以潜入陛下的寝宫或者可能藏匿证据的私密场所探查一番。”
“七成?”祁瑾晏挑眉,“你倒是自信。”
“若无这点自信,也不敢与王爷提此计划。”秦湘湘语气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
祁瑾晏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与他命运纠缠的女人。半晌,他沉声道:“好。本王可以为你提供宫内的详细地图、守卫换防的间隙、以及可能藏匿证据的几处重点位置。本王在宫中的人,也会在你需要时,提供有限的协助。”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无比:“但是,秦湘湘,你给本王记住。此计划若成,你我便是盟友,共享情报,共度难关。但若失败,或者让本王发现你另有图谋……”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已足以说明一切。
秦湘湘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毫无退缩:“王爷放心,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我懂。此次入宫,只为取证,绝无二心。”
“最好如此。”祁瑾晏站起身,“详细计划和地图,明日陈锋会送来给你。这几日,你‘重伤未愈’,正好可以安心‘准备’。”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你的伤……如何了?”
秦湘湘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淡淡道:“劳王爷挂心,已无大碍。”
祁瑾晏不再多言,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密室门重新关上,秦湘湘缓缓坐回椅中,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与祁瑾晏这等人物博弈,每一句话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所幸,初步的盟约已经达成。
她看着案上的符箓和关系图,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七日后,太后寿宴,皇宫大内。
那将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面临的最大挑战,也是揭开一切迷雾的关键一战!
她必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