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铁甲铿锵,林昭仪被拖出大殿时裙裾扫过青砖,发间金步摇断裂,坠地无声。她最后回望的一眼钉在秦无月身上,瞳孔收缩如针尖,嘴角却扯出一丝血痕的笑。那目光未落尽,人已消失于殿外晨雾。
秦无月指尖微蜷,袖中玉簪尖端的血晶悄然渗入肌肤,一缕命息顺着经络逆行而上,直抵识海。她不动声色,只将左手垂于身侧,指节轻叩掌心三下——这是轮回局暗记,标记任务节点已过初验。
帝王仍立于御阶之上,袍袖紧握,指节泛白。他未下令追加刑罚,亦未准其即刻论罪,只冷声道:“押入冷宫,焚炉余烬尽数封存,待司天监、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后再行定夺。”声音沉稳,却藏不住尾音微颤。
殿内百官垂首,无人敢应。异象初退,双月隐没于灰白云层,可穹顶残压的气息仍在,压得人不敢喘息。一名老臣欲言又止,终是低头退后半步。
秦无月缓缓吸气,寒髓散余毒尚缠经脉,但她已调息三转,气血归位。此刻若显强态,必引帝王忌惮。她忽而肩头一晃,扶住身旁蟠龙柱,唇色瞬间褪尽,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咳。
宫婢慌忙上前搀扶。她顺势倚靠,额角沁汗,气息短促,仿佛方才那一番对峙耗尽心力。眼角余光掠过御座——帝王正望着她,眼神深不见底。
她垂眸,嗓音虚弱:“妾…… лnшь xoтeлa clears冤屈……”话未说完,身子一软,似不支昏沉,由宫婢半抱半扶,移至偏殿暖阁软榻。
暖阁临殿,帘幕半垂,可窥大殿全貌。她躺下时右手滑入袖中,仙玉贴肤微震,命盘再度浮现:林昭仪气运如断绳崩散,然其命格深处,仍有三缕黑线缠绕,未被斩断。一线通向兵部侍郎府,一线隐没宫墙之外,第三线……竟指向太极殿东侧偏殿。
她眉心微动,旋即敛神。
此时,一名禁军统领趋步上前,低声禀报:“启禀陛下,凤仪宫焚炉内搜出未燃尽符纸七片,皆带锁链烙印;香料匣中检出灰黑色粉末,与司天监东厢所取残留物一致;另于密室暗格起获账册一本,记录每月银两流向北疆某哨所。”
帝王沉默片刻,问:“账册可有署名?”
“无署名,但笔迹经比对,与林承安往日公文相符。”
“林承安?”帝王冷笑,“朕的国舅,礼部尚书,竟也掺和进这等事?”
无人答话。
他又问:“吴姓弟子现在何处?”
“已在狱中候审,供词已录三遍,内容一致。”
帝王终于落座,手抚龙椅扶手,目光扫过大殿:“今日之事,诸卿亲眼所见,天象为证,人证物证俱在。林氏幽闭冷宫,非朕独断,乃依律而行。若有异议,可书奏上陈,但不得私议宫闱,妄谈天机。”
众臣齐声应诺。
秦无月在暖阁内听着,唇角几不可察地压了压。帝王此言,既平息众议,又划清界限——此事到此为止,若有人再提,便是挑战皇权。她知道,这场风波表面落幕,实则才刚埋下根。
她悄悄运转神识,以逆命符阵残纹扫过自身命格,确认无外联命线缠绕。随即,她将仙玉移至心口,默念封印咒三遍,切断与天书残页的感应。前几日那股来自东偏殿的同源灵力,至今未再出现,但她不敢松懈。
宫婢端来温水,她小啜一口,指尖在杯沿划了一道细痕——这是她与小宫女约定的暗号,若三日内无新讯,便启动备用计划。
忽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一名内侍疾步入殿,跪奏:“启禀陛下,冷宫来报,林昭仪自入囚室后,拒不更衣,坐于中央,口诵怪语,声称‘星轨未终,女主未亡’,又言‘月下之人,终将归来’。”
大殿一静。
帝王眼神骤厉:“她说什么?”
“她说……‘贵妃不过借天意逞凶,真正操控命局者,尚未现身’。”
秦无月握杯的手微微一顿,杯沿那道刻痕恰好对准窗缝透入的晨光。
帝王起身,缓步走下御阶,负手而立:“传令下去,冷宫加派守卫,任何人不得探视,饮食由尚食局专人递送,进出物品一律查验。另,在她口中塞入布团,不准言语。”
内侍领命而去。
秦无月闭目,似已昏睡。实则神识早已延伸至殿外,顺着命息追踪那句“月下之人”的余音。她发现,当“月下”二字出口时,东偏殿方向的灵力波动轻微震颤了一下,如同回应。
她睁开眼,眸底无波。
这时,帝王转身,目光穿过垂帘,落在暖阁方向。片刻后,他迈步朝这边走来。
帘幕被掀开一角,帝王站在门口,未进。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道:“你今日之举,救了社稷。”
秦无月微微睁眼,声音弱如游丝:“陛下明鉴,妾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你不只是想活。”帝王缓缓道,“你早知天象,早备证据,连那八字素笺,都留了痕迹。你步步为营,等的就是今日。”
她不答,只轻轻摇头,似无力争辩。
帝王凝视她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若早生十年,或许……能做朕的皇后。”
这话出口,殿内气氛陡变。
秦无月睫毛微颤,却没有抬头。她知道这是试探——帝王从不信无缘无故的忠诚,也不信一个病弱妃子能逆转乾坤。他此刻示好,实则是警醒:你赢了,但你也暴露了。
她轻轻咳嗽两声,抬手掩唇,指尖却在袖中迅速结出一道逆命手印,切断即将升腾的情绪波动。她不能动心,哪怕一丝涟漪,都会被司命记过,甚至触发情劫反噬。
“陛下厚爱,妾……承受不起。”她低声说,“妾只求一命安稳,别无所图。”
帝王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去。
暖阁重归寂静。宫婢退出后,秦无月缓缓坐起,从发髻中取出一枚铜钱,正是那日布在司天监东厢的命息追踪物。铜钱背面沾着一丝极淡的红痕,像是血,又像朱砂。
她用指甲轻轻刮下那点红渍,放入舌尖。瞬息之间,一股阴冷之气顺喉而下,直冲识海。
她猛地睁眼。
这不是普通朱砂,是前朝巫蛊术中用来“饲魂”的祭料。而这种祭料,唯有在长期豢养命傀的施术者手中才有。
她立刻将铜钱收入袖袋,同时在床沿划下三道短痕——紧急撤离信号。若今晚子时前无新指令,她将启动轮回局备用通道,提前脱离此世宿体。
窗外,晨光渐盛,照在她肩头。她不动,只静静望着那束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榻边一只空药碗上。
碗底残留的褐色药渍,在光照下泛出诡异的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