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秋雨落幕,鹰嘴镇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因为周边旅游资源的名气越来越大,这边自然也就逐渐多了一些想提前一睹风采的散客,所以鹰山草堂也逐渐被外人所知。
有一些虽非急症但确实重症的病人在秦望舒使用鹰山庄园自产的药材治疗好之后,鹰山草堂的名气就越来越大了,“鹰山草堂有好医生”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镇子甚至邻近的村落。
这日早饭过后,薄雾尚未散尽,草堂内弥漫着清苦的药香,秦望舒端坐案后,神色平和,三指搭在一个面色蜡黄、不住咳嗽的中年汉子腕上,李轩站在一旁。
“张老汉,您这是积劳伤肺,又感了秋燥。”秦望舒收回手,提笔在素笺上写下几味药名,字迹清癯有力,“回去按方子煎服,忌生冷油腻,好好歇几天。那地里的活儿,先让儿孙顶两天,身体是本钱。”
张老汉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捧着方子出去了。紧接是抱着小孙女的王阿婆。小孙女翠丫蔫蔫地趴在阿婆肩头,小脸烧得通红。
“秦大夫,您快瞧瞧,昨儿贪凉吃了井水镇的西瓜,夜里就发起热来,呕了两回,肚子也疼……”王阿婆急得声音都带了颤。
秦望舒示意李轩将翠丫抱到诊床上,随后他检查了孩子的舌苔、眼睑,又按了按她的小肚子。翠丫瘪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望舒道:“积食受寒,问题不大。”
然后他转头对李轩说,“去药柜,取焦三仙各三钱,紫苏叶两钱,生姜两片。快点煎一碗浓汤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加一小撮灶心土(伏龙肝),温中止呕。”
李轩应声,他熟练地拉开几个抽屉,精准地称量出所需的药材,然后手脚麻利地生起小炭炉上的药铫子。
李轩专注地看着火候,鼻尖萦绕着药香,心头那份对陌生领域的茫然,竟也在这日复一日的药香浸润中,沉淀下几分踏实的意味。
临近晌午,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一位被失眠困扰多年的小学老师刘先生,诊室里终于暂时清静下来。秦望舒正细细叮嘱刘先生一些安神的穴位按摩方法,李轩则在药房整理归置上午用过的药材。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略显突兀的汽车引擎声,紧接着是车门开合的闷响。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皮包的中年男人,迈着自以为虎虎生风、实则有些虚浮的步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个提着公文包的年轻助理。
男人脸上堆砌着过分热情的笑容,眼神却扫视着整个草堂的环境,尤其在看到李轩正在收拾的那些药材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精明的亮光。
“打扰打扰!”
男人带着一股自来熟的劲儿,几步就跨到了诊桌旁,目光直接越过还在听讲的刘先生,落在秦望舒身上,“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秦老神医吧?久仰久仰!鄙人姓钱,钱广进,做点小生意,主要是经营药材这一块儿,在咱们省里也算小有名气。”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烫金名片,双手奉上。
秦望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刘先生微微颔首示意稍等,才接过名片,目光淡然一扫:“钱老板,有何贵干?看病请按规矩排队,若是其他事,请稍候片刻。”
“不不不,秦老您误会!”
钱广进连忙摆手,笑容不减,“我不是来看病的。是慕名而来,专程来拜访您,顺便……谈笔生意!”
这时,李轩走到秦望舒面前,面对着钱广进:“什么事,跟我说。”
“李老板,小兄弟!我刚才看了你收拾的药材,听说有许多是你们自己种的。啧啧,瞧这品相!这品质,市面上打着灯笼都难找!”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种“我懂行,咱们好商量”的蛊惑语气:“我钱广进做生意,最讲诚信!这样,您这鹰山草堂,还有您家所有能种出来的药材,甭管是寻常的蒲公英、车前草,还是稀罕点的……我全包了!价格嘛,绝对让您满意!比市场价高出三成!怎么样?签个长期合同,大家都稳赚!”
李轩听着钱广进唾沫横飞地画着大饼,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秦望舒,老先生已经重新转向刘先生,仿佛根本没听见这边的“大生意”。
李轩心里明镜似的。鹰山庄园的产出,尤其是涉及药材的,核心从来不是钱。那些经由秘境灵泉滋养改良的,在庄园土地上种出的特殊的作物,是秦老研究古药方、开发药膳的根基,也是李轩一家和朋友们调养身体的倚仗。它们承载的意义,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钱老板,”李轩语气平静,带着不容商榷的坚定,“抱歉。我们鹰山草堂的药材,包括庄园里产出的其他东西,主要是自产自用,供给草堂所需,以及我们自家和亲友调理身体。暂时没有对外销售的打算。您的好意,心领了。”
钱广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不……不卖?自用?”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李老板,您可看清楚了!我这价格,可是真金白银!高出市场三成!你们种点药草,不就是为了换钱吗?我这可是送上门的财神爷!你们守着这堆草根树叶子,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年轻人,做生意要懂得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听到这话,李轩噗嗤一笑:“财神爷?钱?我不缺钱啊,我这里有的是财神爷。你没搞清楚我们这的情况吧,我们不卖药材,你啊,请回吧。”
李轩上前一步,带着摄人的气势,伸出手引向外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钱广进。
钱广进被李轩这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没料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张了张嘴,想再争辩几句,但看着李轩毫无动摇的神色,最终只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恼羞成怒地一甩手:
“行!行!你们清高!守着你们的金疙瘩当宝贝吧!我倒要看看,这堆破草叶子,能给你们带来什么金山银山!不识抬举!”
他气冲冲地转身,皮鞋在地板上踩得咚咚响,对着身后的助理没好气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
助理慌忙跟上。两人出了草堂,上了车,那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带着一股怨气,引擎轰鸣着绝尘而去,卷起路边的几片枯黄落叶。
草堂内恢复了宁静。
“啧,好大的火气。”
李轩看着远去的钱广进,感觉这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暴发户。
秦望舒也摇了摇头,然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和刘老师说着医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