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娇这晚上都不敢睡太熟。
果不其然。
三更半夜听着身边人哼哼唧唧,脑袋硬往她怀里钻,一摸,那脑门上都能烤鸡蛋了。这压根都不用找体温计的。
她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刚起身准备去拿退烧药,沈衍礼就攥住她手,睁开眼,里面红通通的,布着血丝,那嗓子哑的不像话:“你去哪儿啊娇娇。”
烧。
但脸是白的,还有那嘴唇,粉白粉白都没多少血色。
她都还没说话,沈衍礼就开始掉眼泪,缩成一团往她腿上枕:“你别走,你别不要我,我知道错了,我改。”
“好难受娇娇。”
“你理理我。”
宋娇娇深吸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又不走,去客厅给你拿两片药吃,不是难受吗?”
她捋着他脑门上垂下来的头发。
“好端端哭什么?”
这种角度看,沈衍礼可真脆弱,哪有平时没皮没脸的劲儿。
他眼角往外沁着泪,睫毛上都沾上了水,就紧紧抱着她的腿,也不说话。
宋娇娇看着他的侧脸,用指尖描着他的眉眼,附身道:“松手。我待会就回来了。”
“我不难受了,你别走。”
他往她怀里蹭:“睡一觉就好了。”
“这不是老公你跟我说的吗?生病了就要吃药,你骗我的?”宋娇娇问道。
沈衍礼怔了下,摇头道:“没骗你。我不骗你。”
“那为什么你不吃药?”
他都快烧迷糊了。
宋娇娇的话都跟在梦里一样,模模糊糊的,他想了半天,说道:“得吃药。”
“对呀,所以我要给老公去拿药。”
“不行。”
沈衍礼一口回绝,干脆利落,又把人抱得更紧了,说道:“你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相当有耐心。
许久。
宋娇娇都以为他睡着了,刚动了动身体,就听他道:“没人喜欢我。”
沈衍礼很少生病。
他也不喜欢生病。
主要还是不敢。
脑子晕晕乎乎分不清,他总觉得好像在房间里,烧得喉咙痛、骨头也疼,他在床头摸了好半天,剩了一半水的杯子咣当摔在地面,郑妈匆匆赶过来,开始大呼小叫,说要出去拿药,结果他等着等着睡着了。
再睁眼的时候,天就是这么黑。
他颤颤巍巍爬下床,玻璃渣子划的有点疼,但又像踩在棉花里,他摸着把玻璃揪下来,擦了擦。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他找了好半天,把家里找的一团乱。
忽然门就开了。
紧接着听不清的声音就开始吵,你能不能省点心啊沈衍礼,你看你把这个家搞成什么样子了?你哥哥生病了、你爸又没在,你到底想干嘛?
记忆模模糊糊的。
就记得他妈往他嘴里塞了两片药,问他怎么烧成这个样子,都说了让他多穿点衣服,怎么就不听,待会去卫生所吧,我去给你哥拿件衣服。
后面他就听着家里的电话铃响。
他妈急匆匆的下楼。
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带着衣服走得干脆利落,他在客厅沙发里缩着,看着门开了又关。
没人喜欢他。
那一刻。
他无比的清醒。
从那天起,他就不怎么生病了。
有个头痛脑热的,往嘴里塞点药,家里没药,他就睡一觉,睡一觉就好起来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也睡不着,脑袋疼得厉害,他也不敢说。
宋娇娇听他跟说梦话一样断断续续的讲。
有时候讲着讲着就不吭声了。
还得她问一句。
等他说完,宋娇娇扯着被子过来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她穿着外套压在那一团上面,轻轻拍着:“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她早知道沈家都是什么德性。
每次以为了解的已经足够多了,就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发现,其实还不够。
她本来还挺纳闷的。
就看张红梅那副样子,也不像是真要放弃沈衍礼。
可怎么这么久。
也没说多来两趟。
是愧疚。
只要会想,比爱先来的,一定是愧疚。
沈衍礼睡得特别不安稳。
宋娇娇往他嘴里放药、灌水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问道:“你怎么就穿这么少?”
“你喝完水,我就要睡觉了,家里暖和,不冷。”
沈衍礼三两下把水灌了个干净,撩开被子道:“你快上来,上来我抱着你,给你暖暖。”
那可真是太暖了。
他就不怎么吃药。
药在他身上就特别的灵。
等到天光放亮的时候,出了一身汗,烧也紧跟着退了下去。就是早晨醒的时候,他捂着脑袋还有点分不清,他昨晚上干嘛来着?
宋娇娇这点都没醒。
他这一动,她的手就往这边摸,不知道到底要摸什么地方,左右觉得不对劲,一睁眼对上沈衍礼正好整以暇撑着脑袋看她。
他攥着拳头咳了两声,笑道:“找地儿暖手?”
一看见他这样。
宋娇娇就知道他好了,她甩了一巴掌过去:“就知道折腾人,几点了。”
沈衍礼把枕头底下压着的表拿出来,看了一眼,镇定道。
“已经迟到了。”
“那你去跟老师请个假,正好我陪着你再去找大夫看看。”
她连连打着哈欠,抓着衣服往身上套。
沈衍礼盯着她的背影看,见毛衣没下来,伸手替她拉了一把,不太确定的问道:“我昨晚上喝多,没说什么吧?”
“你怕说什么?”宋娇娇扭头。
沈衍礼不经意地抬眼看天,说道:“这不是怕我喝多耍酒疯吗。”
“我还希望你是耍酒疯呢。”
耍酒疯。
无非就是缠着她说点有的没的。
总好过缩成一团。
现在他脸色都是难看的,唇上的血色也不见多少。
宋娇娇整理着衣服,忽地说道:“我没嫌你喝酒,也没觉得你生病是麻烦。我就是怕你喝多了回不来出点什么事情。”
沈衍礼怔了下。
宋娇娇就把衣服丢过来:“赶紧穿。”
“哦。”
沈衍礼慌得哆哆嗦嗦,忽地发现那昨晚上也不全然都是梦境,他抿了抿唇,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那都过去了。这回是我喝酒没个度,就想着,你不是不喜欢人喝酒吗。昨晚上跟那俩人一桌,他们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我身上肯定难闻。吹了一道,也不知道散了没散。”
“下次就不这样了。”
宋娇娇脚步一顿,端着昨夜给他擦脑袋留下来,从热水变成冷水的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