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娇也没那么想生孩子。
现在日子过得也很好。
她也知道生娃很不容易,说不好就生不下来。
就比如她娘生她那时候,她爹说那产婆当时脸都是白的,生怕大的小的都没了。血是一盆盆地往院里泼,她娘到最后都喊不出声来,多亏了当时她大奶奶还留着半截很多年前陪嫁的老参,切了片、煮了汤,硬往嘴里灌,灌活了母女两个。
就这,还是让她娘落下了病根,生不了不说。她小时候,娘一到阴雨天气就浑身骨头缝疼,从此干不了重活。
宋娇娇什么都知道。
但村里人都是这么做的。
谁家结婚好久生不出来个孩子还到处议论。
宋娇娇是不怕人家说什么,可有些念头总会在心里扎根。
总觉得女人的一生就这些。
家里、孩子。
“我还是想捡钱,想考大学,跟你一起上学。”宋娇娇道。
还有就是。
她要是真出点岔子,那沈衍礼还活不活了?
沈衍礼乐得在老婆脸上嘬了几口:“行!考大学,捡钱。到时候你真想好了,咱们再生,这事儿不着急。”
“年纪轻轻,就该先好好过过自己的日子。”
屋里的炭火足了,宋娇娇的脸上也有了热气。
沈衍礼接了一壶水回来放在一边,掀开煤炉上的铁片,在里面用钩子掏了掏,扒出来两个黑黢黢的东西。
“你啥时候烤的?”
“走之前。”
那红薯一掰,里面红壤的香气就飘出来,跟淌着蜜一样,闻着、看着就甜。
“今早上没续火,我琢磨着火灭之前刚好能把红薯、鸡蛋烤熟,等晚上回来热热就能吃,看,时间正好。”
鸡蛋包着大白菜叶子跟干净的信纸,里面都皮开肉绽了,焦香。
沈衍礼跟她坐炕头啃着红薯,回头一看,宋娇娇俩爪子都是黑得,吃完没意识到,勾了勾落脸前的头发,把脸蹭了一道黑。
“咋?”
宋娇娇问道。
沈衍礼不说话,看着她直乐。
她望了望自己的手,跳下炕头往镜子前一站,转脸张牙舞爪朝沈衍礼扑过去,手往他脸上抹。
“还笑我。”
俩人正打闹着,宋母听到闹声,想过来问问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分灶吃,推开门缝纳闷道:“咋不关好门,不冷么。”
定睛一看,笑道。
“呀,你俩脸上这都是咋整的,掉煤坑里去了?屋里有热水,赶紧洗洗去,跟俩花猫似的。”
……
供销社新进了一批手套。
跟之前不一样,是挎脖子里连绳的,厚墩墩特别紧实,里面全是毛,还不容易丢也不容易被偷。
沈衍礼买了四个,家里人手一个。
给宋母跟娇娇的都是小碎花的,就是颜色不一样。
宋母宋父一个劲儿说花这钱干啥,又不常用,最后到村里逢人就显摆。
宋娇娇也喜欢,每天上学的路上人也不抱了,就玩那个手套,张开合起来地拍,嘴里哼哼着沈衍礼唱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千言万语,也不唱词,就哼个调。
她在哪儿都能玩得好。
村里跟七大姑八大姨玩得开,到了学校跟小孩还能玩得来,放学课间还跟人踢毽子,一次能踢十六七个,玩完跑回来一脑门汗。
宋家村村里的小孩有叫宋娇娇姨的,也有叫姑的,还有辈分更小的,得叫她姑奶奶。
乱七八糟,下课班里就跟聚了一群小麻雀一样。
沈衍礼脑袋上那道疤最后也没长出来头发,不过留长后挡着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班里冷,沈衍礼仗着钱多给班里多贡献了个暖炉,这就导致别的班小孩上自习课的时候,老师就都把孩子喊过来,蹭教室上。
没人喜欢挨冻,有时候就是条件不允许罢了。
“小沈啊,你这明年就来不了了吧。”
沈衍礼就站楼道里看操场上宋娇娇带着一群小孩玩老鹰抓小鸡,校长捧着个泡山枸杞的杯子过来,站一旁感慨着。
沈衍礼说道:“可能会多待一段时间。”
“我想着快高考的时候再回去。”
校长露出来很意外的神情,再看向那边拎住小孩扔一边的宋娇娇,了然。
“你对宋同志倒是很上心。”校长赞同地点头。
学校对于知青而言是个很好的差事。有工资还不用参与农活,还有假期。别说知青了,挤破头往学校里面钻得比比皆是。沈衍礼是凭真本事进来的,就算靠关系,校长也没拒绝的权利。他就没想着凑合事,糊弄人,都是用心教,备课写得都特别详细。
就算他走了,拿着他写得备课差不多的老师也能教个不错。
沈衍礼道:“我爱人很好。”
“看得出来。”
校长点头,说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个事儿想说。”
沈衍礼收回目光,望着校长杯子里升起来的热气,问道:“您讲。”
“这你要是回了帝都,能不能给上面打个商量。”
“那这我没法答应您。”
沈衍礼听都没听,直接就一口回绝了。
校长端着枸杞水喝了一口,瞥了他一眼:“我都还没说啥呢。”
“只要能跟上边掺和的,我都答应不了。”沈衍礼要掺和,就是要借沈家的关系了。
校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两年镇子上的文化人不是很好找。有点本事的,人家都要去城里、外地,进工厂。你这知青是最后一批,以后也不能有知青了。你这一走,数学老师的位子又要空下来,这东西也不是是个人就能教的。”
“咱们这边还好点,当年有老先生在,教出来不少学生。有些镇子,连学科老师都凑不齐。”
“也不用这么悲观。”
沈衍礼道:“再给点时间吧,这都还早着呢。”
“刚恢复制度没多久,能当老师的都还没培养出来,培养出来就好了。他们会比我更优秀,不用操心。不是每个人都会向往城里,再等等吧。”
事已至此,校长也没话说了。
他确确实实想把孩子们教好,教出去。
虽说沈衍礼老说他就图点粮食跟柴火,但别的学校也会收,这校长收得多归多,好歹没贪,养得老师多,要出的就多。没办法。
有表的老师掐着点出来摇铃。
一群孩子蜂窝似的散开,各自回屋子。
宋娇娇也眺过来:“校长刚刚跟你说啥了?”
“可惜我这个人才。”
沈衍礼道,伸手把她领口的扣子系好,她不乐意:“热。”
“热也不行,风吹着怎么办?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