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来自归墟深处、冰冷彻骨的古老意念,如同无形的寒潮,席卷过所有感知到它的生灵。碎星峡谷内,刚刚从能量风暴余波中站稳的月华卫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褪去,便被更深的恐惧与茫然取代。即便是冷月真君,清冷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她悬浮于破损的祭坛上空,望向那片缓缓旋转的混沌旋涡,以及旋涡背后若隐若现的门扉,久久沉默。
金沙城,引星密殿。
沐星眠在苏芷的搀扶下,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但那道古老意念扫过时,她眉心的星晷烙印骤然收缩,传递来一股强烈的警示与排斥感,让她本就透支的身体再次剧颤,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她清晰地感知到,那意念在扫过她,尤其是她腹部时,有过一瞬极其细微的停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与贪婪。
“它……盯上我们了。”沐星眠声音微弱,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苏芷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寒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在地面凝结出一层薄霜。“兵来将挡。”她的回答依旧简洁,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决心。
而在密室之中,那道悬浮的暗金锁链,在古老意念扫过的刹那,核心处那鸽卵大小的金芒猛地收缩,随即爆发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秩序辉光,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圣火,将对一切混乱与恶意的排斥彰显无遗。锁链本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沉睡的雄狮被冒犯领地时发出的警告。林风破碎重聚的意识中,关于“边界”、“钥匙”、“支点”的碎片与那古老意念相互印证,让他对即将面临的终极挑战,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让他重铸秩序道基的决心,更加坚定无比。
……
碎星壁垒的危机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暂告段落。圣地的“太阴寂灭大阵”未能达成目标,反而险些酿成大祸,最终是靠联盟“以下犯上”的冒险引导才避免了最坏的结果。这个消息根本无法掩盖,很快便在高层修士圈子里以各种版本流传开来。
圣地的威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尤其是冷月真君,她亲自坐镇却结果如此,难免引人非议。反观联盟,林风生死未卜,沐星眠重伤,却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展现出匪夷所思的手段和能力,其形象在底层修士和普通民众心中,反而更加高大和神秘起来。一种“圣地不过如此,新锐联盟或许才是希望”的微妙舆论,开始悄然滋生。
冷月真君并未在碎星壁垒久留。在简单稳定了防线,留下部分月华卫监视那混沌能量旋涡后,她便带着核心护卫,化作一道清冷月华,径直来到了金沙城。
星火殿,不再是之前那般充满商贾气息的议事厅,而是布置得庄重肃穆的迎宾殿。钱多多、苏芷代表联盟出面接待,沐星眠因身体原因未能出席,但她的存在,无疑是联盟此刻最重要的底气。
冷月真君依旧是一袭月白宫装,清冷绝尘,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钱多多和苏芷,并未因之前的“失误”而有丝毫窘迫,反而开门见山:“此次变故,超出圣地预估。尔等所用之法,涉及上古星晷之道与某种……独特的秩序根基。圣地欲知详情。”
她的语气并非命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洞悉了一切。
钱多多胖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心中却警铃大作:“真君明鉴,我家夫人乃星辰眷顾之人,偶得上古星修传承,危急关头,不得已冒险一试,幸得天佑,未酿成大祸。至于秩序根基……乃是家主林风闭关参悟所得,具体玄奥,非我等所能揣度。”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沐星眠的力量来源(隐去星晷碎片核心),又将林风的力量推脱到闭关参悟上,滴水不漏。
冷月真君深深地看了钱多多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钱多多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但她并未深究,转而道:“归墟之扉背后意识苏醒,此界危局升级。圣地需重新评估应对策略。联盟……可愿与圣地,有限度合作?”
这话一出,钱多多和苏芷心中皆是一震!
圣地,竟然主动提出了合作!尽管是“有限度”,但这无疑是天大的转机!意味着联盟终于从被审视、被利用的棋子,变成了有一定分量的……合作伙伴?
“不知真君所言‘有限度合作’,具体是指?”钱多多小心翼翼地问道。
“信息共享,技术交流,以及在特定情况下,协同防御。”冷月真君言简意赅,“圣地可提供部分关于上古封印、域外天魔的秘辛,以及更高阶的修炼法门、阵法知识。作为交换,联盟需开放部分关于社会动员、贡献点体系、以及……那种独特秩序力量应用的基础原理研究资料。”
钱多多和苏芷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圣地看中的,果然是联盟这套迥异于传统宗门的新体系,以及林风那蕴含逻辑锚点的秩序之力!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开放基础原理,无异于将联盟的核心竞争力暴露在对方眼前。
“此事关系重大,需等我家家主与夫人定夺。”钱多多没有立刻答应,采取了拖延策略。
冷月真君似乎早有预料,并不逼迫,只是淡淡道:“可。在此期间,圣地使者团会暂驻金沙城。希望尔等尽快答复。”
她起身,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星火殿深处的方向,那里是沐星眠静养和林风锁链所在的区域,随即化作月光消散。
圣地的暂时“低头”与合作意向,如同巨石入水,在联盟内部和外部都激起了巨大波澜。
联盟内部,人心振奋!连高高在上的圣地都不得不正视联盟,寻求合作,这极大地增强了成员们的归属感和自豪感。各项工作的推进效率明显提升,金券信用回暖,挤兑风潮迅速平息。
而在外部,“反林同盟”的阵营则出现了裂痕。
“圣地……竟然要和那群泥腿子合作?”厚土宗秘密据点内,一名长老气急败坏,“那我们怎么办?之前做的那些……”
玄云宗的长老脸色阴沉:“圣地态度转变,意味着联盟短期内动不得了。而且,他们若真从联盟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我们必须重新评估形势。”
“难道就这么算了?”百兵楼的代表不甘道。
“当然不!”黑袍人沙哑开口,眼中闪烁着更加阴冷的光,“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圣地要的是合作,是知识,未必在乎联盟是谁当家!若是林风彻底醒不过来,沐星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意外’身亡……联盟群龙无首,那些所谓的‘新秩序’,还不是任我们拿捏?届时,与圣地合作的,就可以是我们!”
密谋再起,只是目标更加明确,手段更加狠毒阴险。
……
密室之内,随着圣地带来的压力暂时转化为某种动力,以及来自各方(包括圣地暗中提供的一些资源)的滋养,林风所化的秩序锁链,复苏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核心的金芒已经稳定下来,并且开始如同心脏般,进行着缓慢而有力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锁链表面那些熔金般的液体光芒流转加速,更多的细微裂痕被弥合,新的、更加复杂的天然道纹在锁链内部生成、蔓延。
林风的意识,在破碎与重聚的漫长过程中,进行着一种深层次的蜕变。他不再仅仅局限于之前对“逻辑锚点”和“守护秩序”的理解,而是开始将现代文明中的“系统论”、“控制论”、“社会学”、“经济学”等知识体系,与修真文明的力量体系、天道规则进行大胆的融合与推演。
“个体与集体……并非对立。高效的集体,应能最大限度激发个体潜能,而强大的个体,应成为集体前进的引领与守护……”
“家族与天下……亦非割裂。家族可为基石,传承文化与力量;天下则为舞台,检验与升华理念……”
“旧道与新道……旧道追求个体超脱,契合此界残缺天道,故飞升无门?新道……或应追求整体文明的升维,以集体智慧与力量,修补天道,共同超脱?”
一个个宏大而关键的命题在他真灵中碰撞、思索。他“看”到了联盟体系在应对危机时展现出的强大组织力,也看到了其内部依然存在的效率损耗与人心的不确定性。他开始在意识中,以自身秩序之力为框架,勾勒一种更加完善、更具包容性与成长性的“新秩序”蓝图。
这一日,当锁链核心又一次强有力的搏动后,一股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穿透了密室的封印,传递到了始终分出一缕心神关注此地的沐星眠心中,也微弱地扩散到了星火殿核心区域:
“秩序……非枷锁……乃……生长之基……”
“集众之力……可……补天之缺……”
这意念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智慧与开创未来的磅礴气魄!
沐星眠在静室中猛地睁开双眼,星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抚摸着腹部,感受着孩子同样传递来的欢欣鼓舞,泪水无声滑落:“他……找到了他的路……”
钱多多、苏芷等人亦是心有所感,激动不已。
然而,也就在林风真灵复苏,新道萌芽的关键时刻。金沙城内,几名伪装成行商的修士,借着圣地使者团入驻带来的些许混乱,悄无声息地潜入城市深处。他们的目标,直指星火殿核心——沐星眠的静养之所,以及那间藏着秩序锁链的密室。
暗处的杀机,如同毒蛇出洞,瞄准了联盟最脆弱,也最关键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