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融时,祝家父母提前出狱归来。
程凛早将一切安排妥当,接过行李时语气熟稔得像自家子侄:“伯父伯母,热水备好了,换洗衣服在浴室。收拾好了咱们就开饭。”
祝母梳洗完毕出来时,眼眶还泛着红。
浴室里飘着柚子叶的清香,叠放的衣物连吊牌都未拆,枕头下压着的红包露出喜庆的边交。
这些细致入微的安排,让她突然意识到,女儿这两年多原来是被这样妥帖地护着。
“妈。”祝听汐拿着热毛巾过来,指尖轻轻拭过母亲眼角的泪痕,“再哭的话,我该喘不上气了。”
祝母慌忙抹脸:“哪儿不舒服?都怪妈……”
“您笑一笑,”祝听汐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我就好受多了。”
这话说得祝母心头一颤。
她还记得女儿小时候,若是见她落泪,只会干巴巴地说“别哭了”。
后来女儿学问渐深,偶尔说些专业术语,她和丈夫常常听得云里雾里。
如今竟能用这样婉转的方式宽慰人,想必是这两年……
祝母喉头发紧,却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眼眶仍红,却多了一点安心。
饭桌上,菜是一早就备好的,十几道热腾腾的家常菜,香味扑鼻,色香味俱全。
程凛今天穿得特别正式,黑西装笔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参加什么重要会议。
他给祝父倒酒时特意留了点余地,给祝母夹菜专挑清淡的,祝听汐的碗就没空过。
祝母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当初那个在店门口,拽得二五八万说要“报恩”的小子吗?
“吃鱼。”程凛把挑完刺的鱼肉放进祝听汐碗里,动作熟练得跟做过八百回似的。
祝父举杯要道谢,程凛赶紧站起来碰杯:“应该的。”三个字就把话接住了。
“小程啊,”祝母放下筷子,“伯母这么叫你行吗?”
程凛微笑:“您随意。”
“这两年多亏你照顾小汐,”祝母叹气,“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有,听汐她很乖。”程凛语气真诚。
祝父祝母一听,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扬。他们最喜欢听别人夸自己闺女了。
“听汐总叫你哥哥,”祝母突然提议,“要不我们认你当干儿子?以后你们兄妹俩也有个照应。”
程凛笑容凝固:“……兄妹?”
祝父见状连忙打圆场:“要是不方便就……”
程凛看向祝听汐,见她装傻,语气生硬:“这事以后再说。”
“妈,爸,”祝听汐突然握住程凛的手,“我们在一起了。”
祝父祝母齐齐愣住。
下一秒,祝父“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整张脸都拉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想冲着程凛发火,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终究还是记得这两年,是谁在外头照应着祝听汐,把她平安撑到了今天。
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桌上的饭没人再动了。
夜风微凉,程凛委屈地把祝听汐搂在怀里:“这么久……你都没跟你爸妈提起过我?”
他的声音闷闷的,“每次探监我都特意不进去,就是想让你们多说说话……”
祝听汐靠在他胸前,轻声道:“我以为……爸妈会看出来的。”
程凛叹了口气,下巴抵在她发顶:“算了,接下来我要加倍努力,好好讨好岳父岳母大人。”
屋内。
祝母懊恼地揉着太阳穴:“现在年轻人怎么这样……我是真以为他们就是兄妹相称!”
祝父在客厅来回踱步,怒气未消:“什么关系都不行!程凛那小子……这两年朝夕相处,小汐这么单纯,谁知道他是不是……”
“可是……”祝母犹豫道,“他确实把小汐照顾得很好……”
“当初还以为他是个讲义气的!”祝父一抬头看见女儿回来,立即黑着脸转身进了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祝听汐站在原地,看着父母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父母回家后,祝听汐就不再跟着程凛去公司了。
程凛也不敢随便上门,只能每天晚上打电话。
祝父祝母在客厅看电视时,总能听见女儿房间里传来的说笑声。
这天晚上,祝母敲开了祝听汐的房门。
祝听汐披着睡衣开门,祝母走进来,打量着这间女儿独处了两年的卧室。
房间布置依旧,整洁有序,没什么明显变化。
倒是这几天她和丈夫住下来,用着家里的东西,才发现不少地方都被悄悄换新了。
以前不舍得修的老电器、厨房那根冬天从来不出热水的水管……如今都换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祝母走到床边坐下,顿了顿,终于开口:“小汐,你这屋子……他来过吗?”
有些话,做父亲的不好问,只能她这个当妈的来。
祝听汐点点头:“嗯,进来过。”
祝母神情顿时紧张:“那你们……是不是已经……”
祝听汐坦然道:“没有,妈。还没到那一步。”
祝母松了口气,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放心:“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步吗?”
祝听汐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书架:“我知道,书里都有写。”
她顿了顿,语气轻缓地补了一句:“至于情感方面,看你和爸这些年怎么相处的,我也学了一些。”
祝母看着她,眼里有些复杂。
眼前这个姑娘,还是她那个从小一根筋、穿白裙子怕脏都不出门的小女儿,可不知不觉间,竟然谈起恋爱来了。
“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祝听汐直接问道。
祝母支支吾吾:“妈就是怕……你都没怎么接触过其他男生,万一把感激当成喜欢……”她顿了顿,“也怕程凛那小子就是图你长得好看。”
祝听汐笑了:“不是你们说他靠谱,才让他照顾我的吗?”
祝听汐之前问起父母为何会同意让程凛照顾自己。
母亲回忆说,那年冬天,程凛来店里喝了碗热粥,换上了厚衣服。
几日后,店门口就神奇地出现了两袋煤。
“那孩子,哪来的煤啊……”父母每年冬天都要念叨几句,既欣慰他的知恩图报,又担心他走了歪路。
谁知道一晃十年,他居然又找上门,说是来报恩的。
他们刚好正为祝听汐的生活发愁,一想到这孩子过了这么久都知道念着别人的好,比那些平日从不联系的亲戚靠谱多了。
祝母恍然,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若程凛真有歹念,这两年多有的是机会。
“明天……”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让那孩子来吃饭吧,天冷,别总在楼下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