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垣司的偏院被深夜的薄雾裹得发沉，烛火在窗棂上投下摇曳的影，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文书被押在角落，手臂上的秽气反噬还在蔓延，脸色惨白如纸，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再多说一个字。青珞坐在石桌旁，手里捏着那块失而复得的核心碎片，碎片泛着微弱的绿光，与月魄玉的光晕交织，却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碎片上的秽气虽然被净化，却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琉光，不是她的异星琉光，而是另一种更温润、更熟悉的琉光气息。
“这碎片上的琉光，有点奇怪。”墨尘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陨铁玉，蓝光轻轻扫过核心碎片，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不是你的异星琉光，也不是九域常见的自然琉光，反而像是……人为提炼过的，带着点刻意模仿的痕迹。”
他的指尖抚过碎片表面，陨铁玉的蓝光与碎片的绿光碰撞，冒出细碎的火花：“而且，这琉光里混着一丝极淡的灵气印记，和我之前在司库古籍里见过的‘琉氏印记’很像。”
“琉氏？”青珞心里一动，想起之前在司库整理古籍时，遇到的那个帮忙辨认龙篆的琉书吏——他叫琉砚，是守垣司的老文书，据说祖上是提炼琉光的世家，对琉光、月华这类灵气颇有研究，之前还帮过他们解读过不少关于琉光运用的古籍残页。
“就是那个琉砚书吏？”赤炎坐在一旁，刚喝了口阿玲熬的补气血汤药，听到这话差点呛到，“他看着挺老实的啊，整天埋在书堆里，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怎么会和秽气强化的核心碎片有关？”
羽商摇着扇子，指尖点在石桌上的核心碎片旁，语气里带着点玩味，却又藏着一丝凝重：“老实人最会藏心思了。你想想，司库的古籍里，关于琉光提炼、核心碎片运用的记载，大多是他负责整理的；我们之前找黑石洞的资料，也是他帮忙找的；甚至连二皇子母妃当年的旧档案，都是他从库房深处翻出来的——他要是想动手脚，有的是机会。”
“不可能！”阿霜立刻反驳，她手里还握着父亲的令牌，眼神里满是不相信，“琉书吏帮过我们很多次，上次我爹的手记残页看不懂，还是他熬夜帮我翻译的龙篆；而且他对九域的古籍充满敬畏，每次整理都小心翼翼，怎么会勾结二皇子和幽昙？”
她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像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信任的人会背叛：“说不定是文书偷了他的东西，或者模仿了他的印记，故意嫁祸给他！”
“嫁祸不是没可能，但这灵气印记很特殊。”青岚拿起核心碎片，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琉氏提炼琉光的手法很特别，会在灵气里混入一丝月华草的清香，这是他们家族的独门绝技，外人模仿不来。这碎片上的琉光，正好有这股清香，而且印记的纹路，和司库琉氏古籍上的落款印记，一模一样。”
这话让偏院的气氛瞬间凝固。之前的卧底文书已经被抓，大家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没想到又冒出新的疑点，而且指向了一个一直以来看似无害、甚至多次帮助他们的人。信任的堤坝，刚因为抓住卧底而稍微稳固，此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疑点，撞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我们得去问问他。”青珞深吸一口气，将核心碎片收好，眼神里带着点挣扎，“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当面问清楚。如果是误会，也好还他清白；如果真的是他，我们也不能让他破坏唤醒母石的计划。”
墨尘点了点头，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双生结界：“我跟你一起去。琉砚对琉光的运用很熟悉，万一他真的有问题，我们两个联手，才能应对他的琉光攻击。”
“我也去！”赤炎立刻站起来，手里还握着长刀，“那家伙要是敢耍花样，我一刀劈了他！”
“别冲动。”青岚拦住他，“我们只是去问话，不是去抓人。赤炎你留在偏院，看好文书和村民，防止出现意外；羽商和阿霜跟青珞、墨尘一起去，羽商的风刃能克制琉光，阿霜的净化术也能帮上忙。”
众人分工完毕，青珞带着墨尘、羽商和阿霜，朝着司库的方向走去。深夜的守垣司静得可怕，只有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青珞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愿意相信琉砚会背叛，可核心碎片上的证据又如此确凿，这种信任与怀疑的拉扯，让她格外难受。
司库的门还虚掩着，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烛火，显然琉砚还在里面。青珞轻轻推开门，看到琉砚正坐在古籍架前，手里拿着一本《琉氏琉光录》，看得格外专注，烛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温和而儒雅。
“琉书吏，这么晚了还在忙？”青珞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琉砚抬起头，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笑着站起来：“青珞姑娘、墨尘大人、羽商大人、阿霜姑娘，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古籍需要我帮忙解读？”
他的语气自然，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慌乱，看起来完全不像有问题的样子。阿霜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怀疑更淡了，忍不住开口：“琉书吏，我们……我们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尽管说。”琉砚的笑容依旧温和，伸手示意他们坐下，“我刚煮了点月华茶，正好给你们暖暖身子。”
他转身去倒茶，羽商的扇子在掌心敲了敲，眼神锐利地扫过司库的每一个角落——古籍架整齐有序，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半盏没喝完的茶，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没有丝毫异常。
墨尘却注意到，琉砚的袖口沾着一点极淡的绿光，和核心碎片上的琉光颜色一模一样，而且他倒茶的手，虽然看似平稳，却微微有些颤抖。
“琉书吏，你最近是不是提炼过琉光？”墨尘突然开口，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
琉砚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茶壶，擦了擦袖口：“是啊，最近整理古籍，发现几页关于琉光提炼的残页，想试着还原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唤醒母石。怎么了？”
“那你看看这个。”青珞拿出核心碎片，放在石桌上，“这碎片上有你的琉氏印记，还有你提炼琉光特有的月华草清香，你能解释一下吗？”
核心碎片刚放在桌上，琉砚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怎么解释不了？”羽商的语气冷了下来，扇子指向核心碎片，“这碎片是二皇子的卧底用来强化秽气的，上面的琉光就是证据，你敢说这不是你提炼的？”
“不是我！”琉砚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依旧试图辩解，“这碎片上的琉光虽然像我的，但肯定是有人模仿的！我提炼的琉光都是纯净的，怎么会用来强化秽气？这是陷害！”
“陷害？”墨尘拿起核心碎片，陨铁玉的蓝光扫过琉砚，“那你袖口的绿光是什么？还有，你刚才倒茶的手为什么发抖？司库的古籍里记载，琉氏提炼琉光后，灵气会在体内残留三天，用陨铁玉就能检测出来——你敢让我检测一下吗？”
琉砚的脸色变得惨白，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他猛地后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我……我没必要让你检测！你们凭一块碎片就怀疑我，这太不公平了！我为守垣司付出了这么多，整理了这么多古籍，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他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眼眶都红了，看起来像极了被冤枉的样子。阿霜看着他，心里的怀疑又动摇了：“青珞姑娘，会不会真的是误会？琉书吏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是不是误会，检测一下就知道了。”青珞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琉书吏，如果你是清白的，就让墨尘检测一下，也好还你清白；如果你不肯，只会让我们更怀疑你。”
琉砚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他看着核心碎片，又看着青珞等人，嘴唇咬得发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检测！你们要是不信任我，就算检测结果没问题，你们也会怀疑我！”
他突然转身，朝着司库的后门跑去：“我走！我离开守垣司，再也不回来了！”
“拦住他！”羽商大喊一声，扇子一挥，几道风刃瞬间缠住琉砚的脚踝。琉砚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从他怀里掉出一块小小的琉光石，石上的琉光与核心碎片的琉光一模一样，还沾着点淡淡的秽气。
“证据确凿，你还想跑？”赤炎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手里拿着长刀，堵住了后门，“原来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帮二皇子和幽昙？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琉砚趴在地上，看着掉在一旁的琉光石，再也无力辩解，眼泪掉了下来：“我没有想帮他们……我是被逼的！”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愧疚：“二皇子抓了我的女儿，他说要是我不帮他提炼琉光，不帮他隐藏线索，就把我的女儿喂蚀妖！我没办法，我只能照做！”
“你的女儿？”青珞心里一沉，“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可以帮你救她！”
“我不敢说！”琉砚的声音带着哭腔，“二皇子说，要是我敢告诉任何人，他就立刻杀了我女儿！他还威胁我，说要是我泄露了秘密，不仅我女儿活不了，整个琉氏家族都会被他灭口！我只能忍着，想着等事成之后，他能放了我女儿。”
他的话让众人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琉砚也是受害者，他的背叛，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是被二皇子胁迫的。
“那你女儿现在在哪里？”青岚也赶了过来，语气里带着点同情，“二皇子已经死了，他的残余势力也在被清理，我们可以帮你救回你女儿。”
“在……在垣都西郊的废弃窑厂。”琉砚哽咽着说，“二皇子的人把她关在那里，说等祭阵激活后，就放了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帮他，不该隐瞒你们，你们要杀要剐，我都认，只求你们能救回我的女儿。”
青珞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的愤怒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同情。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那种为了亲人愿意付出一切的心情，她能理解琉砚的无奈，却不能认同他的做法。
“你错了，琉书吏。”青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沉重，“你以为妥协就能保护女儿，可你不知道，二皇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们。他利用你提炼琉光，强化秽气，破坏龙脉，一旦事成，不仅你的女儿活不了，九域的百姓都会遭殃，包括你的家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信任是相互的，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救回女儿，而不是让你一步步陷入深渊。现在，你虽然是被逼的，但你确实帮二皇子做了坏事，伤害了很多人，你必须承担责任。”
墨尘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我们可以帮你救回女儿，但救回来之后，你要配合我们，交代所有你知道的事，包括二皇子残余势力的下落，还有你提炼琉光的具体方法，以及是否还有其他卧底。”
琉砚连连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说！只要能救回我的女儿，我什么都配合你们！”
羽商摇着扇子，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本来以为抓住了卧底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青岚开口道，“赤炎，你带着几个执律卫，跟着琉书吏去西郊废弃窑厂，救回他的女儿；青珞、墨尘，你们留在司库，审问琉砚，问清楚所有线索；阿霜，你去通知苍溟大人，让他加强对垣都西郊的警戒，防止二皇子的残余势力狗急跳墙。”
“好！”众人齐声应道。
赤炎带着琉砚和执律卫出发了，司库里只剩下青珞、墨尘和青岚。青珞看着桌上的核心碎片和琉光石，心里的感触很深。信任真的太脆弱了，一点小小的胁迫，一点小小的误会，就能让多年的信任崩塌。而成长，就是要在这些信任与背叛、妥协与坚守中，做出正确的选择，即使面临绝境，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底线。
“琉砚虽然是被逼的，但他的做法确实不对。”墨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果他一开始就选择相信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啊。”青珞点了点头，“有时候，信任不仅是对别人的考验，也是对自己的考验。选择信任，可能会面临风险，但选择不信任，只会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想起自己刚到九域时，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戒备，是赤炎的热情、青岚的温和、墨尘的沉默守护、羽商的机智，一点点让她放下心防，选择信任他们。而正是这份信任，让她在九域找到了归属感，找到了并肩作战的同伴。
青岚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们都长大了。信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勇气，需要包容，需要在面对质疑时，依然选择相信彼此。而你们，正在慢慢学会这些。”
就在这时，司库的门被轻轻推开，小桃跑了进来，脸色苍白：“姑娘！不好了！苍溟大人说，西郊废弃窑厂那边有异动，好像有幽昙的残余势力埋伏，赤炎大人他们可能遇到危险了！”
又一个坏消息传来。青珞心里一紧，立刻站起来：“我们快去支援！”
三人朝着西郊的方向跑去，深夜的风带着寒意，却吹不灭他们心中的坚定。虽然疑点指向琉，虽然过程充满了波折，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信任，互相扶持，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
而这场关于信任、背叛、成长与选择的考验，还远远没有结束。西郊的埋伏、二皇子的残余势力、即将到来的母石唤醒，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都在等着他们去面对。但他们不再害怕，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的身边，有最值得信任的同伴，有最坚定的信念，有最珍贵的情谊。
夜色渐深，守垣司的灯火依旧明亮，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九域即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