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喜楼用过膳后,冯七领了差事去搜罗这比《邸报》早上三天的朝堂秘闻——料想这也是当今圣上偏爱的御前谈资。
余下的众人则按计划前往睿王府,京城的街巷间,尽是市井烟火。
绸缎庄的伙计热情的招呼着熟客,介绍着店里新到的料子;茶汤铺的老板吆喝着,不时地给茶客们说着近来听到的段子;墙角之下,几个老汉围观棋局,而执子的两人正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这皇城根下的家长里短时,往往藏着比宫墙更深的玄机。
最忙的当属文书李慕了吧,毕竟圣上有令,沿途之事都要记得仔细。众人侧耳倾听,留意着茶肆酒坊间碎语里的舆情风向。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睿王府邸。李德海见皇帝使了眼色,便急步上前叩了睿王府的大门。
当王府的朱门被叩响时,里面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这又是谁呀?“
朱门微启,门房斜睨着门前的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见来人衣着考究,却空着手,未带半分礼,当即撇了撇嘴道:”哪里来的?我家王爷的门也是尔等能随意敲的?“说罢便要关门。
此时谭玖足下生风,三步并作两步疾掠至门前,身形未稳便扬掌推去。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厚重的木门猛地向内洞开。
门房被震得踉跄,吓得浑身一抖,任凭其如何推门,也再难合上半分。这门竟被谭玖掌力死死卡住。
门房顿时跳脚,骂道:“哟,哪里来的跳骚,要反了天了是么?”
李德海公公在旁言道:“大胆!”
门房,道:“反了!光天化日胆敢在睿王府门前闹事,真是有不怕死的!”说着朝里面吆喝道:“来人,快把这几个不长眼的打出去,送官!”
话音未落十余个持刀侍卫从门后蜂拥而出,刀光映得皇帝脸色铁青。
大战一触即发,谭玖也没料到,小小王府,一个门房竟然如此嚣张。
“动手!门房对身后的十余个持刀侍卫扯着嗓子嘶吼。
话音刚落,十余柄刀锋便已挟风雷劈来,时不容虑,保护皇帝是首原则,几人将皇帝护于身后,谭玖只身上前应战。
十余个侍卫此时已散开呈半月形向谭玖扑来,众人只觉肯前玄影一晃——谭玖的身形如游鱼般切入刀阵,没有听到金戈的交鸣声,有的只是几声短促的闷哼。再定睛看时,睿王府这十数名侍卫早已哭爹喊娘地趴了一地。
谭玖负手而立,门房此时吓得只觉两腿酸软,扶着门都矮上一截。
”叫翊承出来!“皇帝的专用线冷得像冰,他从几人身后走出,对睿王府门房说道。
”你……你竟敢直呼我家王…王爷名讳!“门房此刻早已吓得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有的只是在例行公事般地提醒。
李德海看向皇帝,得到应允后,亮出腰牌。门房看罢,一下子瘫软在地,睿王府的侍卫先是僵如木雕,转而所有人又跪倒一片如捣蒜般不住磕头求饶:“奴才们有眼无珠,还望饶恕!”
”还不速速唤睿王爷出来迎接!“李德海声如寒铁。
”是,是,奴才这就去!“说罢门房连滚带爬地跑去送信。
不多时,睿王便率一众家丁跪在王府门前恭迎圣驾。皇帝面色铁青,与随驾等人一同踏入睿王府邸。
行至前厅,厅前早已跪满了王府的人,向皇帝问安后,便雅雀无声。
睿王叩首在地,声线微颤:“请父皇息雷霆之怒,儿臣治家无方,管束失察,还望父皇……”
话音未落,皇帝已厉声打断,龙目怒睁扫过满堂跪地之人:“朕若不是今日亲临,岂知你睿王府一个看门的仆役,竟也有翻云覆雨的能耐!”
“儿臣管教不力,有失察之责,还请父皇责罚!”睿王伏身叩首,额头几乎贴至地面。
皇帝怒意未减:“连个家奴都约束不住,日后若委你重任,怕不是要让你掀了这朝堂的天!
吓得众人急忙叩首成一片。
训斥声渐歇后,满厅的跪众如蒙大赦,依次退下。那惹了事的门房与十数名动手的侍卫自去领受杖责。廊下顿时响起皮鞭抽挞皮肉的声音。
待庭院重归寂静,皇帝眉宇之间的怒气,才微微消散,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朕此次前来,倒是想问问,《皇权政要》可是有寻得线索?齐王府那边查得怎么样了?”皇帝指间轻扣座椅扶手,将话头引回御赐典籍失窃之事上。
睿王此时膝行半步,垂首应道:“回禀父皇,儿臣已命人彻查齐王府上下家丁,暂未发现端倪。”
“此事须得加紧追查!”皇帝端起茶盏动作顿了顿,道:“若有人将这等事传扬出去,皇家颜面何存?”说罢呷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后,又沉声道:“此书若落于奸佞之手,怕是要在朝堂上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了。你怎会如此的不小心!”
“儿臣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请父皇宽心,儿臣定当调派精税,掘地三尺也要寻回典籍。”说罢,睿王叩首至地,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恭敬。
皇帝眼中怒意稍褪分几分,道:“罢了,陪朕在你府中走走。久居朝堂,竟也忘了民间巷陌的烟火气。”
睿王连忙起身为皇帝在前引路,父子二人沿游廊缓行,跟随皇帝随行的人,稍保持一点距离跟在后面。
谈及王府景致时,皇帝语气渐缓,倒真如寻常人家的父子般温馨。不多时便到了王府的后园。
“朕看你这假山倒是有些妙处!”皇帝驻足于嶙峋石景之前,眸光微怔后颔首赞道。
睿王垂手恭敬地站在皇帝身旁,眉梢扬起几分得意之色:“父皇慧眼如炬,此乃东灵大师晚年的手笔。”
“难怪,这山势布局透着灵气。”皇帝抚须附和,随即给李德海与李慕使了个眼色,你二人且上前仔细瞧瞧。“
二人心领神会,当即绕着假山踱步勘察,忽而伸手在石缝间摸索,又钻入洞窟中查看。那番举动,看似赏玩,实则在探寻暗影卫密报之物。此时站在皇帝身边护卫的谭玖,也捏了一把汗。
毕竟如果冯七带回轻影传递的消息不实,他也会受到牵连,甚至有可能搭上性命。
须臾,李德海忽地从嶙峋石隙中探手一捞,竟然摸出用明黄缎子包裹的东西,打开定睛一看。
“皇上,《皇权政要》找到了!”说罢,李公公用帕子托着典籍小跑上前,将此物交于皇帝手中。
睿王瞳孔骤缩,望着眼前的变故如坠云雾。
皇帝接过典籍急翻数页,忽然像松了一口气,道:“正是此物!”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逆子!”皇帝猛地将头转向睿王,“私藏御赐之物,却谎称失窃。竟然还设局构陷同母兄弟,如此毒计,当真是丧心病狂!”
睿王如遭雷击,膝下一软跌坐在地,随即又起身跪得笔挺:“父皇明鉴!儿臣当真是冤枉啊!”他身后的家丁仆从见此情形,也跪作一片,抖得厉害。
“从今日起,革去睿王一切差事,禁足府中!皇帝震怒”睿王府上下人等,未经宣召不得踏出府门半步。”说罢,拂袖而去。
谭玖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几人一同随皇帝离开睿王府。
身后只留下睿王呆坐在地,他至死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上一刻还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下一刻就已是百口莫辩的罪证加身,偌大的王府竟然变成了自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