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备赏丹会,二人演练愈发紧密。
丹房之中药香混着真气,凝而不散。
白晓琳口中号令连珠而出,语速极快,字句之间不留半分空隙。
“龙葵草,取三叶,捣烂成泥。”
“玉灵脂,研磨成粉,以烈酒三钱相合。”
“冰蚕丝,截作七段,每段一寸三分。”
她话音未落,陈默身影已动。
他立于百药之间,手臂一探,便从层层叠叠的药匣中取出所需之物,分毫不差。
真气到处,龙葵草自行萎顿,汁液凝于叶心;
药杵起落,玉灵脂应声成粉;
指尖轻弹,坚韧的冰蚕丝悄然断裂,长短划一。
取药、炮制、递送,诸般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往往白晓琳口中刚吐出最后一个字,处理妥当的药材便已递到她手边,时机拿捏得分毫不爽。
这般演练,已非单纯的药师和助手,倒似两位棋道高手对弈,一人落子,另一人便已算到其后三步。
无需言语,心意已通。
如此反复,不计日夜。
……
终于,赏丹会之期已至。
是日,五更未到,天边尚是一片玄黑。
陈默已然起身,穿戴整齐,将炼丹所需的一应器具反复检视擦拭,而后在院中吐纳调息。
自那日雪中获赠“诞礼”,他心境便起了微妙变化。
今日之会,既是她的战场,亦是自己的道场。
纵有刀山火海,也须闯上一闯。
正思忖间,身后丹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默霍然回首,只见白晓琳自内中缓步走出。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素面长裙,裙上并无纹饰,唯有腰间束着一根银丝软带。
一头雪瀑也似的及腰长发,仅用一根再简单不过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愈发衬得她肤色胜雪,容颜绝世。
只是那张脸上非但不见半分喜气,反倒比平日里更添了凝重。
她行至陈默面前,停下脚步,那双碧潭般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陈默。”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唤他全名。
陈默心头一凛:“弟子在。”
“今日的赏丹会,非比寻常。”白晓琳缓缓开口,“你随我时日尚短,宗门内许多阴私龌龊之事或许未曾听闻。”
她目光投向远方墨色的天际:“合欢宗内派系林立,明争暗斗无一日之休。我自入宗因天资之故招致无数嫉恨。尤其是我那几位‘好同门’,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陈默知道白晓琳在宗内地位超然,性情孤僻,不与人来往,想来树敌必多。
“凭炼丹的本事,他们自知不是我的对手。”白晓琳的目光重新落回陈默身上,“既如此,他们便定会用些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下毒、暗算、扰乱心神,无所不用其极。”
她向前踏了半步,几乎与陈默鼻尖相触:“记住,今日上了丹会高台,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慌乱,更不许擅作主张。你的眼中只能有药材;你的耳中只能有我的号令。其余一切皆为虚妄,明白么?”
这番话,已不只是嘱咐,更是严令。
陈默抬起头,迎上白晓琳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弟子明白。万事只听师姐号令。”
“好。”白晓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转过身向着小筑之外走去。
“跟上。”
“是。”
陈默不再多言,迈开脚步,紧紧跟在她身后半步之遥。
天光微熹,晨雾弥漫。
二人一前一后,身影没入清晨的薄霭之中。
一路上,但凡遇见其他弟子无不远远避开,或投来敬畏的目光,或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更有几道毫不掩饰的怨毒视线自暗处射来,如芒刺在背。
陈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愈发警惕,脚下步子却是始终紧随白晓琳身后。
晨光终是破开云雾,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
一前一后,不离不弃,仿佛世间再无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