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绛云霄房,内里竟是极深。
一条长廊,朱毯铺地,不见尽头。
两侧朱门密闭,门上玉牌刻着“春风渡”、“巫山会”等风雅名目。
山羊胡执事在前引路,步履甚急,灰袍不起微澜。
五名童子垂首紧随,大气不敢出。
长廊死寂,唯有两侧门内,断续传来男女之声,或高亢,或压抑,闻之血气浮动。
陈默心神剧震,竭力不闻。
身侧赵虎,呼吸粗重,面涨通红,既畏又兴奋。
其余几人亦是伸长脖子,想看又不敢看,神情古怪。
忽有一扇朱门呀然开启,行出一名少女。
她瞧来不过十五六岁,眉目尚稚,神态却媚意已成,从容理着微乱的衣衫。
执事与陈默等人忙贴壁肃立。
少女扫了他们一眼,嘴角一撇,笑意深然,步履轻快而去。
陈默斗胆,以眼角余光向门内一瞥,不由心头大震。
只见榻上一名魁梧大汉,赤身瘫卧,四肢扭曲,口吐白沫,已然不省人事。
那少女之娇小,与此汉之惨状,何其诡谲。
那执事面无表情,取出一块空白木牌挂于门上,砰然关门,复又前行。
陈默心下狂跳,脑中只余八字:阴阳逆转,乾坤颠倒。
“嘿,吓傻了罢?”赵虎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卖弄:“我跟你说,方才那位,是外门精英柳师姐,炼气七层修为!床上那个男的,是个炼气五层的体修,仗着身子骨结实,总想占女弟子便宜。”
他啧啧两声,续道:“这回也不知怎的搭上了柳师姐,还当能占多大甜头,结果呢?被吸成这副德行。没那个金刚钻,偏揽瓷器活儿,活该!”
陈默嘴唇动了动,只觉口干舌燥。
赵虎又道:“你当此地是何处?此地便是销金窟,也是修罗场!咱们合欢宗功法,本就是采阴补阳,采阳补阴。谁修为高,功法精,谁便是主宰。那男修不自量力,妄图采补柳师姐,却不知师姐的《姹女心经》已至小成,反被她当了大补丹药,一身修为气血,怕是去了七八成,没个一年半载,休想下床!”
陈默默然无语,心中再无绮念。
他此刻方才醒悟,此地所谓双修,并非男欢女爱,而是一场赤裸裸的掠夺。
一场以修为高下、功法强弱定胜负的残酷争斗。
强者肆意榨取弱者精元气血,无论男女。
行不数步,长廊转角,又一扇朱门洞开。
门内踉跄步出五六名男弟子,个个衣衫不整,形容枯槁。
当先一人,由同伴架着,面色蜡黄,双目无光,脚步虚浮得好似踏在棉絮上。
跟在后头几人,亦是面无人色,其中一人走得急了,腿脚一软,竟直挺挺跪倒在地,挣扎半晌也爬不起来。
“一群废物。”
一把娇慵嗓音,自门内传出,带着几分沙哑。
陈默心头一凛,循声望去。
珠帘半卷,绣榻之上斜倚着一名丰腴女子。
她身披绯色轻纱,薄如蝉翼,纱下肌骨莹润,若隐若现。
女子纤指间捻一杆碧玉烟管,凑至樱唇,浅吸一口,复又吐出,烟气袅袅,结成圆环,姿容妖娆已极。
她隔着烟雾,瞥了门外那几个狼狈不堪的男弟子一眼,目光尽是鄙夷,便如看几条路边野狗。
“滚罢。”她朱唇微动,屈指一弹,一枚中品灵石“叮”地落在地上,“这点赏钱,够你们买几颗丹药,莫死在半路,污了本座的眼。”
那几名男弟子脸上青白交加,却无一人敢有怨言。
跪地那人见灵石滚至脚边,如见救命稻草,奋力伸手去拾。
其余人等不敢稍待片刻,相互扶持,用尽最后气力,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此地。
陈默只觉口干舌燥,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顶门。
一女对六男,竟是这般结局。
这六名男修,瞧来已是油尽灯枯,而那女子却意态悠闲。
此人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
“那是烟霞峰的秦师叔!”赵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已没了先前的卖弄,只余下十足的敬畏,“筑基期的大人物,人称‘烟霞仙子’!”
他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这六人都是炼气后期的好手,也不知听了什么风声,竟妄想合力一亲芳泽。嘿,筑基与炼气,云泥之别!他们这点微末道行,如何够师叔一人采补?今日未被当场吸成人干,已是师叔她老人家手下留情了!”
陈默双拳紧握。
“仙媚之体,天生的炉鼎胚子。”
昔日老者之言狠狠烫在他心头。
炉鼎!
方才那名瘫软的巨汉,眼前这六个狼狈逃窜的弟子,他们便是活生生的炉鼎!
被人榨干了一身修为精气,最后如药渣般被随意丢弃!
他念及此,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攥紧了心脏。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被某个修为高深的师姐、师叔看中,沦为他人修炼的踏脚石……
不!
一股悍意自陈默心底油然而生。
他暗暗立誓:我陈默宁可粉身碎骨,战死途中,也绝不为人炉鼎,任人采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