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这话说得轻飘飘,看似无心,却是扎进了徐氏的心。
徐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
裴修衍身子为何不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还不是因为当年公爹偏心!
明明她夫君也是嫡子,能力手段样样不差,可那老不死的眼里只有二哥。
这口气,他们三房如何能咽下?
这个时候,成安王找了上来。
本以为除掉了二哥,爵位怎么也该落到他们三房头上,谁曾想,老国公竟越过所有儿子,将爵位传给了裴修衍!
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没想过办法。
可那小子命硬得很,几次三番都让他侥幸活了下来。
这几年他羽翼渐丰,再想动手就难了。
好在......
好在他还有那个破身子骨,看着就没几年好活了。
到时候,这裴国公的位置,兜兜转转,不还是会回到他们三房手中?
徐氏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妹妹说笑了,爵位传承,自有祖宗法度,岂是人力可强求?一切都是命数罢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又与柳氏聊了几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约莫一炷香后,徐氏便扶着额头,状似疲惫地起身,“瞧我,光顾着与妹妹说话,竟忘了府中还有些琐事需得打理,今日就不能多陪妹妹了,实在对不住。”
柳氏也起身,拉着徐氏的手依依惜别,“姐姐有事便去忙,今日我很是开心呢。”
徐氏几乎是仓促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
待到厢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柳氏主仆二人。
柳氏端起微凉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身旁跟着的丫鬟面露不忿,“夫人,您瞧她那个样子!您今日出来赴约是给她面子,她倒好,字字句句都带着刺,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柳氏懒散地摆了摆手,笑道,“急什么?看她那脸色变来变去,青一阵白一阵的,不也挺有意思?”
......
马车在西街一家门面颇为气派的铺子前停下,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珍宝斋。
秋云扶着宋枝下车,低声道,“夫人,这便是单子上的最后一间了。”
宋枝抬头看了看匾额,缓步走了进去。
铺内陈设雅致,多宝阁上摆放着各色玉器、古玩,只是店里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
一个小学徒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拂拭着多宝阁角落的灰尘,另一名伙计模样的则伏在柜台后,似乎是在核对账目。
宋枝和秋云进来时,那小学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小声道,“客官您随意瞧,若有中意的,唤小的便是。”
那个伙计也听到了动静,却只是掀了掀眼皮,继续拨着手里的算盘。
秋云上见店内伙计如此怠慢,心头火起,她前一步,扬声道,“管事何在?我们夫人来巡查铺子。”
“不知是夫人驾到,小的眼拙,”那伙计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他嘴上告着罪,身子却并未离开座位,“实在不巧,管事正在内间核对一批紧要的货单,特意吩咐了不许打扰。”
他假意殷勤道,“夫人还请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通传。”
说着,他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扭头,冲着那学徒厉声吩咐,“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给夫人看茶!”
那学徒被吼得一个激灵,慌忙应了声“是”,放下鸡毛掸子就要去张罗。
可刚拿起茶壶,动作却僵住了。
他想起方才管事阴沉着脸的吩咐,“待会儿若有人来,只管晾着。”
他偷眼瞧了瞧静立原地的宋枝,只见她正垂眸打量着多宝阁上一只青玉笔洗,神色平静,可越是这样,小学徒心里越是发慌。
娘亲同他叮嘱过,“做人要凭良心”,又想起刘管事平日的狠厉,一时间进退两难。
犹豫再三,他还是鼓起勇气,趁着那伙计掀帘进去通传的间隙,快步挪到宋枝身侧。
“夫人......您、您先往这边坐一会儿吧。”
管事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出来呢。
学徒不敢抬头,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带着几分颤抖。
果然,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内间的门帘才被再次掀开,一个体态微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小跑着上前,声音带着急促,“小的刘全,方才正在后面清点货物,一时入了神,让夫人久候,实在是小的该死,还望夫人恕罪!”
他不等宋枝有所反应,就直起身,对着身后的伙计斥骂道,“你们这些没长眼睛的蠢材!都是木头桩子吗?夫人来了竟敢不通传,还敢让夫人在此干等!”
“没事。”宋枝摆摆手,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径直掠过他,落在后面的多宝阁上。
刘全借着这个时候,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枝。
见她看着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心下更是轻蔑,仗着嫁入高门,就来巡查铺面,能懂得什么?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宋枝起身到多宝阁前,随手拿起一件白玉灵芝摆件在手里把玩,看不出是喜是厌。
刘全躬身跟在一旁,嘴里滔滔不绝,“夫人您眼光真好,这可是店里的镇店之宝!”
“您瞧这玉质,温润无瑕,这雕工,乃是仿的前朝大师手法,栩栩如生......”
他将那摆件的用料、工艺夸得天花乱坠。
见宋枝只是默然不语,心下那点轻视又添了几分,觉着三夫人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店里生意好吗?”宋枝四下打量,觉得有些过于冷清了。
刘全心思一转,话音渐渐低沉下去,“唉......夫人明鉴,不是小的不尽心,实在是这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
“您别看这铺面位置尚可,可如今西街这边新开了好几家古玩铺子,竞争激烈,压价压得厉害,咱们好些老主顾都被拉走了。”
他摊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再加上这两年,南边来的好料子价格飞涨,成本陡增,可这售价却不敢轻易往上提,怕更吓跑了客人,这利润......实在是薄得像张纸了。”
赚的少,上交的自然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