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张映雪却有了几分把握。
谁人不知晓康王那贪花好色的德行?
徐氏能说出这番话,便已是动了心思。
她又陪着徐氏说了会子闲话,到了用膳时,更是亲自布菜伺候,将徐氏哄得眉开眼笑,这才告退离开。
......
裴修衍从御书房出来时,秋雨正滂沱。
他立在廊下,看着眼前密集的雨帘,忽然侧首问随侍的内监,“贵妃娘娘那边的宴席,散了么?”
内监躬身回话,“回国公爷,这雨落得突然,听闻贵妃娘娘已宾客们都请到绮云殿暂避了。”
裴修衍闻言,眸色微沉,略一颔首,脚下便转了方向,朝着绮云殿走去。
雨水顺着殿檐汇聚成串,哗哗坠地。
他刚至殿门外,便有宫女入内通传,不多时那宫女碎步出来,恭敬道,“国公爷,宋姑娘方才并未随众人过来,听闻是同嘉宁县主一道,往慈宁宫方向去了。”
“慈宁宫?”裴修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慈宁宫地处僻静,离御花园颇远,那小身板,要是淋了雨,怕是又要染上风寒。
思及此,他当即转身,便要循着去往慈宁宫的路寻人。
“国公爷,”那宫女想起贵妃的吩咐,壮着胆子想留客,“雨势正大,不如先到偏殿歇息片刻,奴婢这就叫人去寻宋姑娘过来......”
话未说完,便在裴修衍倏然扫来的目光中噤了声。
那宫女吓得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裴修衍不再停留,沿着连接各宫的游廊快步而行。
行不过片刻,他的脚步蓦地顿住。
前方不远处的连廊下,立着两道身影。
正是宋枝与嘉宁县主。
雨水顺着廊檐淌下,在她们身前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幕。
宋枝正微微侧头听着嘉宁说话,侧脸线条柔和,身上并没有淋多少雨,心弦这才稍稍一松。
裴修衍下意识便想举步过去,目光却落在自己肩头。
他一向不喜欢打伞,刚刚见落了雨,也是叫内侍拿的蓑衣。
他停下脚步,侧首看向身后的石竹,伸出手,言简意赅,“伞。”
石竹闻言一愣。
主子不是向来不喜这些累赘,雨中行走多是蓑衣斗笠,甚至时常直接冒雨而行,何曾主动要过伞?
上一次破例还是......
石竹的目光掠过不远处宋枝的身影,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上次,也是因为宋姑娘!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手中的油纸伞递上,自己则换上了那件带着还湿气的蓑衣。
裴修衍手上握了伞柄,这才重新抬脚,朝着那抹身影走去。
“宋枝。”
正听着嘉宁眉飞色舞讲京中趣闻的宋枝,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便见裴修衍执伞立于廊前,身姿挺拔。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又想起上次下雨,裴修衍也过来接她了。
原来他从那时起......
随即,她脸上的笑意一僵,慌忙闭上眼,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正准备上前的裴修衍:“......”
他脚步顿住,眉头微蹙。
这是怎么了?
他索性直接走了过去,靠近了,还能听见宋枝念念有词,“不行不行,不能看,看了不吉利......”
裴修衍闻言,先是怔住,随即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不吉利?
他可不信这个。
但看着眼前宋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觉得有趣,还生出了几分捉弄的心思。
他也没让她转身,只是顺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宋枝肩上。
还带着他气息的大氅瞬间将宋枝包裹,熟悉的味道让她不由地放松了些许。
可她还是不肯睁眼,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几下,抓住了裴修衍的衣袖,攥在了手里。
“这样,”她声音闷闷地从大氅里传来,“我闭着眼,拉着你的袖子走。”
裴修衍垂眸,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指尖,再听着她这自欺欺人的妙计,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索性直接弯下身,在宋枝的低呼声中,将人背了起来。
“你闭着眼,也不怕摔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手却稳稳地托住她。
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的嘉宁县主:“......”
她看着裴修衍顺手地将人背起,看着宋枝趴在他背上耳根红得滴血的模样,再听裴修衍那难得带着几分促狭的语气......
默默地转过了身,面朝廊外哗啦啦的雨幕,恨不得自己能隐形。
她是不是......有点多余?
“县主?”
宋枝的声音响起,是问她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嘉宁飞快地瞥了一眼裴修衍。
只见这位爷虽然背着人,神色倒是如常,只是那周身那气场......
她哪敢凑这个热闹!
“不、不用了!”嘉宁连忙摆手,“我、我一会去慈宁宫!对,慈宁宫!有日子没给太后请安了。”
雨声渐沥,裴修衍背着宋枝,稳步走在出宫的宫道上。
宋枝将整个脑袋埋在他后背上,手在前面握着伞。
裴修衍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伞的位置,将伞面向后移了几分。
如此一来,那油纸伞大半都罩在宋枝头上。
飘进来的雨丝将他自己的前襟淋湿了一片。
宋枝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她没话找话,“你说......今日贵妃娘娘,会选中哪家的小姐?”
“嘉宁县主。”裴修衍也是这个答案。
“啊......”宋枝没想到裴修衍也是这个说法,不免有些泄气。
嘉宁县主瞧着,应是喜欢苏公子的。
裴修衍感觉到颈侧拂过的温热呼吸,脚步未停,解释道,“不止是因为太后。”
他略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还与东宫有关。”
“太子殿下?”宋枝愈发疑惑。
“嗯,”裴修衍道,“如今的太子妃,家世虽不显,却出身文臣清流,其祖父翰林院出身,门生故旧多在文官之中,陛下当初这般选择,意在压制外戚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