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衍与宋枝各执红绸一端,踏着早已铺陈好的红毯,朝着正厅走去。
硕大的喜花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宋枝此刻的心也跟着这节奏晃动,静不下来。
裴知意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目光追随着两人,藏在袖中的手却早已攥成了拳。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瞟向不远处拿着鞭炮的裴修澈。
三步,两步......
她看着裴修澈偷偷用香点燃了引信,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就差最后一步!
扔吧,扔到宋枝脚边,最好能吓得她当众失态,摔上一跤,那才叫精彩。
然而,就在宋枝即将迈过门槛时,裴修澈手腕猛地一拐,手里的鞭炮直直地朝着裴知意所站的位置甩了过来!
鞭炮在她脚边猛烈炸开,火光闪烁,碎屑四溅,刺鼻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啊!”这突如其来的爆响,让裴知意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周围的女眷们也被这变故惊得尖叫四起,慌忙提着裙摆躲避,一时场面颇为混乱。
有碎屑蹦到了裴知意的脸上,她连忙捂住脸,狼狈地后退两步,险些摔倒。
一片混乱中,她抬眼望去,只见裴修澈正拍着手,脸上挂着得逞后的得意笑容,无辜地看着她,仿佛在说:
五姐姐,鞭炮真的很好玩呢!
高门府邸的规矩向来繁琐。
从门口走到正厅,一桩桩,一件件,礼节甚是多。
宋枝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只能依靠手中红绸另一端传来的力道和身旁偶尔低沉的提醒,亦步亦趋地完成每一个步骤。
一路走下来,她心中的羞涩散了不少,反倒开始担心裴修衍的身子骨。
今日天气算不得暖和,他方才迎亲骑了那么久的马,吹了一路的冷风,如今还要强撑着精神,完成这些......
坐在堂上的裴太夫人,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两人,眼眶终究是忍不住泛了红,悄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老二走的早,衍哥儿又是这么哥身子骨,如今,看着他终于成家立业,娶了妻室,她悬了多年的心,总算是能落下大半。
也算是给老二一个交代。
礼成后,宋枝便被春柳和秋云搀扶着,先行去了婚房。
成了婚,她便要住进裴修衍的院子,这院子处于裴国公府一角,说是一处独立的宅院也不为过。
在这住,行动倒是自由宽敞许多。
裴修衍则得去前厅宴客,刚行至一半,脚步却蓦地顿住。
他想起宋枝还盖着盖头,头上还压着凤冠。
那重量压着,时间久了,怕是极不舒服。
念头一起,便转身折返回新房的方向。
刚绕过一处月洞门,却迎面碰见了二夫人,见他去而复返,二夫人微微一愣,随即唤道,“修衍。”
裴修衍停下脚步,颔首示意,“何事?”
二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串铜钥匙,递了过来,神色平和,“你如今已成家立室,娶了正妻,按照规矩,二房这边的中馈账目,理应交由你夫人掌管。”
“这是库房和账房的钥匙,你收着吧。”
裴修衍目光在那串钥匙上停留一瞬,并未伸手去接,“你拿着吧,她不喜管这些。”
他眼前浮现出宋枝平日里的模样,要让她来打理这些繁琐的庶务,怕是避之不及。
更何况,若她真有心思管家,光是他自己名下那些庞杂的私产账目,就足够她忙活了。
二夫人寡居多年,若是手中再没了这点管事的权力,只怕日子会更加难熬。
二夫人明白他心中所想,也不再推辞,将钥匙重新收回袖中。
她顿了顿,提起了另一件事,“今日修澈那孩子......”
二夫人将今日裴修衍与宋枝进门时发生的事简单同他说了。
“我知道了。”裴修衍点头,别过二夫人。
宋枝被扶着,坐到了铺着大红百子千孙被的喜床上。
这儿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房间,却处处萦绕着熟悉的味道。
秋云退到了门外守着。
春柳见屋内暂时没了别人,连忙走到桌边,端起一盘点心送到宋枝跟前,“小姐,您先垫垫肚子吧,从早起梳妆到现在,您可是粒米未进,水都没喝几口,这怎么受得住!”
宋枝也确实觉得腹中空空,想着裴修衍此刻应该在前厅宴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悄悄从盖头下方伸出了手。
春柳会意,赶紧将一块小巧的核桃酥塞进她手里。
宋枝刚接过点心,正要往嘴边送,就听见门外秋云惊喜的声音,“国公爷来了!”
宋枝动作瞬间僵住。
紧接着,新房的门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踏入室内。
裴修衍一进来,目光便落在了宋枝身上。
一旁的春柳满脸做坏事被抓包的模样,手里的点心盘子都差点没端稳。
接着,就见一块被咬了一口的核桃酥,从那红盖头下掉了出来。
滚落在地毯上,停在了裴修衍脚边。
宋枝整个人都僵住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今日化这么好看的妆容,怎么能给人落下了偷吃点心的印象!
这时,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宋枝从盖头底下,只能看到一双筒靴不疾不徐地朝着她走近。
她的心随着那脚步声越跳越快。
然后,她便感觉到盖头被一根金秤杆掀了起来。
眼前骤然一亮,满室摇曳的烛火瞬间涌入眼帘,刺得她下意识地垂下了眼。
几乎就在盖头被掀起的同一瞬间,窗外隐约传来了几声抽气的低呼。
是几个年轻的公子哥,跟着裴修衍后头偷偷溜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裴修衍的表弟薛铮,若不是他打头,借其他人几个胆子也不敢来看裴国公的热闹。
隔着糊了明纸的窗棂,其实看不太真切新娘子的具体容貌,但那份朦胧光影下,这份不真切足以让这几个年岁尚小的公子哥感到惊艳。
裴修衍闻声,目光淡淡地朝窗户方向瞥去。
精准地落在了正扒着窗沿偷看的薛铮身上,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