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窥破了关键,靖平王连忙笑着恭维,“裴大人对宋姑娘真是用心至深,实在令人动容啊!”
他却不知,这话不偏不倚,正正拍到了马屁股上。
裴修衍嘴角那抹弧度僵住,随即,缓缓扯出个带着几分寒意的笑。
他今日前来,是应了瑞太妃的请托,与那宋枝有何干系?
可这其中的关节,却不能向靖平王这个蠢货解释分毫。
正事既已谈完,靖平王见裴修衍仍端坐不动,丝毫没有告辞的意思,便客气地出言邀请,“裴大人若是不急,不如留在府中用顿便饭?”
裴修衍眼睫都未抬一下,置若罔闻。
靖平王干坐了片刻,见他依旧稳如泰山,猛地一拍自己额头,恍然大悟道,“瞧我!裴大人是来接宋姑娘的!我这就让人去催宋姑娘过来。”
闻言,裴修衍起身,“不必。”
他不是来找她的。
靖平王明白,这是要亲自过去。
刚踏出书房门,绕过影壁,裴修衍脚步便是一顿。
不远处的庭院中,宋枝正站在一株开得绚烂的秋海棠前,微微俯身,指尖轻触着柔软的花瓣。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的裙裾上跳跃,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随即,宋枝那双清澈的眸子便弯了起来,她提起了裙摆,小跑着过来,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喘着气,仰头看他,“你来啦?我们回去吧!”
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裴修衍垂眸,看着眼前这张因小跑而泛着红晕的脸颊,心口某处微微一滞。
原本准备好的的话,在喉间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愣了一瞬,清晰的念头压过了那瞬间的异样。
一股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冷怒的情绪涌上心头。
杀意猛地窜上来,应该直接除掉的。
......罢了。
他按捺下心头的暴戾。
眼下她还有用,他还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裴夫人。
即便要处置,大婚之后也多的是机会。
他倒要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宋枝,费尽心思演这一出,究竟在图谋什么。
只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若真毫不在意,又何必停下脚步,何必......心生这许多波澜。
紧跟出来的靖平王见到院中这一幕,立刻笑着打趣,“这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裴大人正要去寻宋姑娘呢!”
宋枝闻言,耳尖倏地染上一抹。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在家中时,她娘亲偶尔去推牌九,爹爹嘴上不说,过不了多久总会寻个由头也晃悠过去。
娘亲便会抿着嘴笑,说她爹粘人。
当时不懂,现在被靖平王这么一说,她忽然模模糊糊地想。
难道......
裴修衍也跟她爹一样粘人吗?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车轮骨碌碌转动起来,宋枝还有些飘飘然的。
她悄悄抬眼去看身侧闭目养神的裴修衍,坐的近了,他冷白的侧脸在视线里显得格外清晰。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甜,又有点慌。
马车在裴国公府门前稳稳停住。
宋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车帘被石竹从外面打起,她几乎是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了车辕边。
下马车时,更是左脚绊了右脚一下,险些直接扑下去,幸好一旁的春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让她在府门前出个大丑。
“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春柳有些疑惑,马车里的暖炉可是太足了?
宋枝站稳后,连脖子根都染上了绯色,根本不敢回头看车厢里的裴修衍,低着头,声如蚊蚋地说了句,“没、没事,走吧。”
裴修衍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府中,他才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方才在靖平王府,还笑靥如花地朝他跑来,此刻却又像是见了鬼一般,连招呼都没打,就走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府的身影落在了廊下伫立的张映雪眼中。
娘亲前日已经离开了裴国公府,如今这偌大的裴国公府,再没有一个算是她的亲人。
此刻看着裴修衍那冷漠疏离的背影,一股夹杂着不甘和怨恨的酸楚猛地涌上心头。
“张姐姐,你怎么停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张映雪猛地回神,冷冰冰地道,“没什么。”
裴知意看着张映雪阴沉的侧脸,眼圈一红,声音带着自责,“张姐姐,你......你是不是在怪我?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同你说那些话的......”
“可我、我也不知道你会那样......”
“住嘴!”张映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打断她,有些气急败坏,“我什么也没做!那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她恶狠狠地瞪了裴知意一眼,胸口剧烈起伏。
裴知意被她这模样吓得瑟缩了一下,小脸白了白,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张姐姐、你吓到我了......”
张映雪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碍于在廊下,不敢真的发作。
她强行压下火气,硬邦邦地转移了话题:
“以后不许说这个!”她语气生硬,带着不耐烦,“我们不是要去给你哥送东西吗?还不赶紧走!”
她如今以妾室的身份入了裴修昭后院,难有出门的机会。
这次能出来,还是因为三夫人徐氏叫她去给要去庄子上查账的裴修昭拿些换洗衣物,这才有了片刻的自由。
一想到自己往后被困在四方宅院里的日子,再对比方才宋枝那般自在的模样,张映雪的心就如同被浸在了冰水里,寒意刺骨。
不,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命,得想个法子,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搏一把!
张映雪的目光落在手中那个装着衣物的包袱上。
傍晚时分,只有裴知意一个人回到了三房院里。
徐氏见她独自回来,身后并无张映雪的身影,不由得蹙起眉头,“怎么就你一个人?张映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