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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暴雨中救下神秘老人,得到一部能联系逝者的手机。

>拨通亡故女友的号码时,听筒里竟传来她的声音:“阿霁?”

>“雨棠,我好想你……”我哽咽着抚摸她墓前的照片。

>通话会消耗她灵魂的能量,我们只能短暂相聚。

>最后一次通话,她声音微弱:“那年分手…是查出血癌晚期…”

>“你拿到mIt录取书那晚…我咳出的血染红了检查单…”

>手机彻底熄灭时,新一场大雨冲刷着墓碑上她永恒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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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针,密密麻麻,扎在林霁裸露的脖颈和后背上,带来一阵阵迟钝的刺痛。他站在人行道的边缘,目光空洞地穿透灰蒙蒙的雨幕,投向远处车流搅起的、浑浊不堪的水花。世界仿佛被罩在一个巨大的、湿透的毛玻璃罩子里,声音模糊,色彩剥落,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水流冲刷着一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潮湿,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时间像雨水一样,从他麻木的意识边缘流淌过去,无声无息。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大腿,沉闷地振动了一下,又一下,大概是工作群里的消息,或者又是某个编辑发来的催稿通知。他懒得去看。指尖冰凉,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却下意识地隔着粗糙的牛仔裤布料,触碰着口袋深处那个小小的、硬硬的金属方块——一枚镜头盖。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带着一种被反复摩挲的圆润感。那是沈雨棠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可以握在掌心的东西。

雨势毫无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汹涌,豆大的雨点砸在路边的积水潭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就在这时,街对面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尖锐得像是要撕裂耳膜,紧接着是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失控打滑的恐怖摩擦声。

林霁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猛地拽回了现实。他茫然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隔着厚重的雨帘,一辆黑色的轿车像脱缰的野马,歪歪扭扭地冲上了对面的人行道,车头狠狠地撞在了路边一个供行人休息的简易雨棚立柱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扭曲的金属和飞溅的塑料碎片在雨水中四散开来。

车停了,引擎盖扭曲地向上翘起,冒着淡淡的、几乎被雨水瞬间浇灭的白烟。更令人心惊的是,就在车头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灰旧外套的身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被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开外湿漉漉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老人。

林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身体在大脑做出清晰指令之前就已经冲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间灌满他的鞋袜,冰冷的触感顺着小腿一路蔓延上来,他却浑然不觉。他几乎是扑到了老人身边。

老人仰面躺在冰冷的积水里,浑浊的雨水冲刷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深红色的血正汩汩地涌出,迅速被雨水稀释成淡粉色,蜿蜒流下。灰白稀疏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他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只有嘴唇在微弱地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呼喊着什么。

“醒醒!老人家!能听见我说话吗?”林霁跪在冰冷的水洼里,焦急地拍打着老人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湿滑。他颤抖着手去探老人的鼻息,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气息拂过他的指尖,像风中摇曳的残烛。他立刻抬头朝着混乱的现场嘶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声音在滂沱大雨中显得异常单薄。

周围的人开始聚拢,有人慌乱地打着电话,有人对着撞坏的轿车指指点点。林霁脱下自己早已湿透的外套,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盖在老人身上,试图为他遮挡一点冰冷的雨水。外套下,老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老人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的手,忽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枯瘦、布满老年斑,却异常用力地蜷曲着,仿佛握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嘴唇艰难地开合,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雨声完全吞没的气音。

林霁急忙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老人的嘴唇上。那声音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艰难传递过来:“…拿…拿着…给…给能看见…的人…拿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老人最后的力气。

紧接着,那只枯瘦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抬了起来,颤抖着伸向林霁。他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开,露出了掌心里紧攥着的东西。

那是一部老旧的手机。深灰色,笨重的塑料外壳,屏幕很小,边角磨损得厉害,像是被使用了很久很久。在老人满是血污和泥水的手掌衬托下,它显得异常平凡,甚至有些寒酸。

林霁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老人的意思。给能看见的人?看见什么?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向上。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冰冷的、沾着血水和泥泞的手机,塞进了他的手中。手机沉甸甸的,带着老人残存的体温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心悸的分量。

就在林霁的手指触碰到手机外壳的瞬间,老人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水洼里,溅起一小片水花。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林霁一眼,眼神里似乎包含了许多复杂难言的东西——一种托付,一种解脱,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随即,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彩也熄灭了,彻底失去了焦距。

“老人家!老人家!”林霁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急切地呼唤着,试图再次探听鼻息。没有了。手指下,老人的皮肤冰冷得刺骨。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刺破雨幕旋转着靠近。人群骚动起来。

林霁跪在冰冷的积水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沾满泥泞和血迹的老旧手机,看着医护人员迅速围拢、检查、将老人抬上担架。他茫然地站起身,浑身湿透,像个被遗弃的孤魂。一个警察走过来,简单地询问了几句,做了记录。林霁机械地回答着,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有老人最后塞给他手机时那沉重而悲伤的眼神,以及掌心里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在反复回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狭小、冰冷、堆满杂物的出租屋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门开了,一股混合着灰尘、泡面调料包和长久未通风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衣服上的雨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屋里没开灯,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扭曲变幻的光斑。寂静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他摊开手掌,那部老旧的深灰色手机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外壳上沾染的血迹和泥污已经有些干涸,变成暗褐色的斑点。

为什么?那个老人是谁?他临死前,为什么要把这个破旧的手机塞给自己?“给能看见的人”……看见什么?林霁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那粗糙的触感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诡异。

他疲惫地闭上眼,黑暗中,另一个身影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沈雨棠。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淡蓝色棉布裙子,站在初夏的阳光里,回头对他笑,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子。她笑着喊他:“阿霁!发什么呆呀?”

画面猛地碎裂。刺鼻的消毒水味,惨白的灯光,医院冰冷的走廊,母亲压抑的、崩溃的哭声,还有那张最终盖在她苍白面容上的、令人绝望的白色床单……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里面反复搅动。

“雨棠……” 一声破碎的低唤从他干涩的喉咙里逸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排遣的痛苦。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他睁开了眼睛,视线重新落回掌中的旧手机。一个念头,疯狂、荒诞、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冰冷的心脏——如果……如果它能……

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听从大脑里那点微弱的、理智的警告。他凭着那早已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在小小的数字键盘上,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了下去。那串他闭着眼睛都能拨出的号码。沈雨棠的号码。那个早已被注销、被遗忘在通讯录角落、只存在于他记忆深处的号码。

每按下一个数字,指尖都传来细微的、冰冷的颤抖。最后一个数字按下,他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他颤抖着,将那个冰冷的听筒,缓缓地、沉重地,贴上了自己同样冰冷的耳朵。

听筒里一片死寂。

果然……林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荒诞的期望落空,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自嘲。自己真是疯了,被雨水泡坏了脑子。

他颓然地想放下手机。

就在这万籁俱寂、绝望淹没一切的瞬间——

“嘟……”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短促的电子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听筒里响起。

林霁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细微的声音,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灵魂深处激起了惊涛骇浪!

紧接着,那死寂的深渊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信号极不稳定的电流滋滋声。滋滋……滋滋……这声音单调地持续着,像垂死挣扎的叹息。

林霁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耳朵紧紧贴着听筒,捕捉着里面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冰冷的塑料外壳几乎要被他掌心的温度融化。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滋滋声中,被无限拉长。

然后,毫无征兆地,那电流的杂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一瞬。

一个声音,极其微弱,极其缥缈,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生与死的厚重屏障,带着一种奇异的失真感,幽幽地、断断续续地从听筒深处飘了出来:

“……阿……霁……?”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林霁的颅骨内炸开!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剧烈地摇晃、崩塌、重组!

那声音!那魂牵梦绕、刻骨铭心的声音!无数次出现在他午夜梦回、泪湿枕畔的声音!是沈雨棠!真的是她!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霁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灼热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直刺眼眶。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在喉咙里咯咯作响,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昏暗房间的轮廓。

“……雨……棠……?”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支离破碎的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咸涩的泪水。他紧紧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眼前这个残酷又虚幻的世界,只留下听筒里那个微弱却真实的声音。

“是我……” 听筒里的声音依旧微弱,像风中残烛,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和疲惫,却又无比清晰地确认着,“阿霁……是你吗?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那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小心翼翼的确认。

“是我!雨棠!是我!阿霁!” 林霁猛地睁开泪眼,对着手机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沙哑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他紧紧地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仿佛想把自己整个灵魂都塞进那个小小的听筒里,穿越那无形的屏障,去拥抱那个声音的主人。“雨棠……我……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肆意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滴落在那个老旧的手机外壳上。

听筒里沉默了片刻,只有那细微的电流滋滋声作为背景。然后,沈雨棠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依旧,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的笑意,像黑暗中努力亮起的一点微光:“……傻瓜……哭什么呀……我……我就在这儿呢……”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气力不支的喘息,“只是……这里好安静……好黑……你的声音……真好听……”

“你在哪儿?雨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 林霁急切地问,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他能听到她,却看不到她,这感觉比纯粹的绝望更令人疯狂。

“嘘……” 沈雨棠的声音轻柔地打断了他,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却又无比疲惫,“别问……阿霁……别问……就这样……听我说说话……好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缥缈,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我……好累……但能听到你……真好……”

“好!好!我不问!你说!我听!我什么都听!” 林霁连忙应道,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拼命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恐惧和疑问。他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她说的任何一个音节。他贪婪地捕捉着听筒里传来的每一个微弱的声响,那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今天……下雨了吗?” 沈雨棠的声音幽幽地问,带着一种遥远的感知,“我……好像感觉到……很冷……很湿……” 她的声音微弱下去,几不可闻。

“下雨了!很大的雨!” 林霁急忙回答,声音依旧带着哽咽,“下了……下了很久了……” 他环顾着这间昏暗冰冷的屋子,窗外是永不停歇的雨声。

“哦……” 沈雨棠轻轻地应了一声,像是叹息,“怪不得……这么冷……”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气,“阿霁……你……要记得……带伞……别……别淋雨……会生病的……” 那关切的口吻,熟悉得让林霁心碎。

“我带了!我带了!” 林霁连忙撒谎,此刻他只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想让她安心。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瞬间——

听筒里,那微弱的电流滋滋声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

“呃!” 沈雨棠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极其痛苦的闷哼!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

紧接着,她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又像是信号被强行干扰,变得极其遥远、极其不稳定,充满了刺耳的杂音:“……滋滋……阿霁……我……滋滋……好……难受……滋滋……像……像要……散开了……滋滋……”

“雨棠!你怎么了?雨棠!” 林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将他淹没。他对着手机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

“……光……滋滋……好亮……滋滋……好痛……” 沈雨棠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燃烧她的生命,“……别……别怕……阿霁……我……我好像……只是……有点……累了……滋滋……”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完全被刺耳的电流声吞没。

“雨棠!雨棠!坚持住!别走!” 林霁从地上猛地弹了起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狭小的房间里徒劳地转着圈,对着手机疯狂地嘶喊,泪水混合着汗水流进嘴里,一片苦涩的咸腥。他用力拍打着手机,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可怕的杂音,留住那个即将消散的声音。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听筒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的电流滋滋声,像无数恶毒的嘲笑。

终于,在一声极其尖锐的爆鸣之后——

“嘟……嘟……嘟……”

冰冷的、规律的忙音,无情地、清晰地传了出来。

结束了。

通话被强行切断。

林霁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地跌坐回冰冷的地板上。手机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脚边,屏幕一片死寂的漆黑。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还有窗外永不停歇的、令人窒息的雨声。他双手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短暂的、奇迹般的连接,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便已被冰冷的现实吞噬。那部深灰色的老旧手机,此刻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林霁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由深灰转为更深的墨黑,雨声依旧固执地敲打着玻璃。绝望的浪潮稍稍退却,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礁石——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牢牢占据了他的心神:那不是幻觉!那是雨棠!她还在!就在那个手机的另一端!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手机。几乎是扑过去的,他一把将它抓在手里,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掌心生疼。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再次按下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按下拨号键。

屏住呼吸。

听筒紧贴耳朵。

死寂。一片死寂。连那细微的电流杂音都彻底消失了。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像冰冷的潮水,从听筒里蔓延出来,将他淹没。

“嘟……嘟……嘟……” 忙音。冰冷的、机械的忙音再次响起。

林霁不甘心,像疯了一样,挂断,重拨!挂断!再重拨!一次又一次!手指因为用力按压而发白,按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短暂的拨号音后,便是那无情而永恒的忙音。

“为什么……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绝望的困惑。狂热的希望被一次次冰冷的忙音浇灭,只剩下更深的焦灼和不解。

忽然,一个微弱的念头像磷火般在绝望的灰烬中闪现——那个老人!那个濒死之际将手机塞给他的神秘老人!他最后说的话!“给能看见的人”……“拿着”……那眼神里的悲伤和托付……难道,这手机的使用,有着某种他尚未理解的规则?或者……代价?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他停止了徒劳的拨号,目光死死锁定在掌心的手机上。它如此平凡,如此老旧,此刻却像一个蕴藏着恐怖秘密的黑匣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霁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部手机。窗外雨声淅沥,屋内死寂无声。他像个等待神谕的信徒,又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小时,也许更久。就在林霁的神经几乎被这无望的等待绷断时,那部沉寂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不是来电的提示,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界面。那是一种极其黯淡、极其不祥的幽绿色光芒,微弱得如同鬼火,在黑暗的房间里幽幽闪烁。屏幕中央,没有任何数字或文字,只有一道极其纤细、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绿色竖线。那竖线极其不稳定,微弱地、艰难地向上延伸着,像一根汲取着生命能量的水银柱,但它的高度,仅仅达到了整个屏幕高度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林霁的心猛地一跳!他死死盯着那条诡异的绿线。它代表着什么?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联系。绿线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升着,那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仿佛在艰难地积蓄着某种力量。每一毫米的上升,都牵动着林霁紧绷的神经。

当那微弱的绿线,终于极其艰难地、颤颤巍巍地爬升到大约屏幕三分之一的高度时,它停了下来,不再上升,只是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亮度。

就在绿线停住的瞬间——

“嗡……”

那部老旧的手机,在寂静中,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那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然后,极其微弱地亮起——是来电显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两个字:“雨棠”!

林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是扑上去,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接听键!

“……阿霁?” 沈雨棠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依旧是那种跨越了遥远距离的缥缈感,带着明显的虚弱,但比上一次清晰了一些,那熟悉的温柔语调几乎让林霁再次落泪。

“雨棠!我在!我在听!” 林霁急切地回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你感觉怎么样?刚才……刚才怎么回事?” 他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道停在三分之一的、微弱摇曳的绿线,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 听筒里沉默了一两秒,只有微弱的电流声。沈雨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强装轻松的疲惫,却难掩深处的虚弱,“……没……没什么……就是……刚才……好像……能量不太够……” 她避重就轻,似乎不想深谈,“阿霁……你在哪里?家里吗?听起来……好安静……”

“我在家!雨棠,我在家!” 林霁连忙回答,目光依旧紧锁着那条绿线。它随着雨棠的说话,似乎又极其微弱地向下缩短了一点点!这个发现让他如坠冰窟!“你告诉我,那绿线……是不是……是不是代表你……” 他不敢说出那个词。

“……嗯……” 沈雨棠轻轻应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深深的哀伤,“好像是……一种……维持联系的能量……每次说话……都会……消耗……”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调整气息,“所以……阿霁……别问太多……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

“好!好!我不问!你说!我听着!” 林霁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揪紧了。他明白了。那绿色的刻度,就是雨棠残存灵魂的倒计时。每一次通话,都在加速她的消散!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几乎将他撕裂,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哽咽声泄露出来。

沈雨棠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痛苦,她的声音努力放得更轻柔:“……傻瓜……别难过……能再听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比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好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叹息,却又透出无边的孤寂,“这里……好冷……好安静……什么都没有……”

“雨棠……” 林霁的声音哽咽了,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多想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多后悔当初的一切。但他不敢。他怕消耗那宝贵的“能量”。他只能贪婪地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微弱的存在。

“……阿霁……” 沈雨棠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犹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能跟我说说……外面吗?随便……什么都好……下雨了吗?……还是……天晴了?……我……我好想……看看……”

林霁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依旧是连绵不绝的雨幕,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温柔:

“下雨了,雨棠。” 他轻声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外面湿漉漉的世界,“很大很大的雨,从下午一直下到现在,没有停过。雨水打在窗户上,连成一条条线,像挂满了水晶珠帘。路灯的光晕在雨里化开,黄澄澄的,一团一团的,把湿漉漉的马路照得像流淌的蜂蜜……” 他描述着,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仿佛要将眼前的世界,通过声音传递给她。

“……蜂蜜……” 听筒里传来沈雨棠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叹息,仿佛在想象那温暖的景象,“真好……阿霁……你……还是那么会……讲故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但林霁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气息似乎更微弱了,语速也更慢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屏幕。心头猛地一沉!那道代表着她残存能量的幽绿色竖线,在刚才他描述的过程中,已经无声无息地下降了一大截!此刻,它那微弱的光芒,仅仅停留在屏幕下方不足五分之一的高度,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下消退!那消退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雨棠!” 林霁失声惊呼,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你……”

“嘘……” 沈雨棠的声音立刻响起,比刚才更加飘忽,更加微弱,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却又透出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别……别说话……阿霁……就这样……陪着我……一会儿……就好……”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力气,“……我好困……好累……但……不想睡……怕……睡着了……就……就听不到……你了……”

“好!我不说话!我陪着你!我就在这儿!” 林霁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他紧紧地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灵魂。他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倾听听筒里那微弱得几乎要被电流杂音淹没的呼吸声。

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听筒里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分辨的、时断时续的电流滋滋声。林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道代表着沈雨棠最后存在的绿线。它还在消退!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残酷地,一点一点地缩短!那幽绿的光芒越来越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毫米绿线的消失,都像是在林霁的心口剜去一块肉。

就在那绿线微弱得只剩下屏幕底部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小点,光芒摇曳不定,即将彻底熄灭的临界点——

“阿霁……” 沈雨棠的声音,极其突兀地、极其微弱地再次响起。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林霁的灵魂深处。它不再是之前的缥缈虚弱,反而透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以及一种……深埋已久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决绝。

林霁浑身一震!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雨棠!我在!”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沉重得让人心碎的叹息。那叹息声里,仿佛承载了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和遗憾。

“……对不起……” 沈雨棠的声音幽幽传来,清晰得可怕,却又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那年……分手……不是……不爱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剜在林霁的心上。

“我知道!雨棠!我知道!别说了!求你!” 林霁对着手机疯狂地嘶喊,泪水决堤般涌出。他不要听!他不要她消耗这最后的力量!他只想她“存在”着!哪怕只是沉默!

然而,沈雨棠的声音却固执地继续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交代遗言般的平静和悲伤,清晰地穿透听筒:

“……你拿到……mIt录取书……那晚……”

林霁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晚!那个被他反复咀嚼、在悔恨中度过无数遍的夜晚!他兴高采烈地拿着那张象征着未来的录取通知书,跑去找她分享喜悦,看到的却是她异常冰冷甚至带着愤怒的拒绝!她说她不爱他了,她要分手,让他滚!那绝情的话语,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所有的希望和骄傲!

“……我……咳……” 沈雨棠的声音猛地顿住,发出一声极其压抑、极其痛苦的短促咳嗽!那咳嗽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的液体阻塞感。

“……咳咳……咳……” 咳嗽声剧烈起来,撕心裂肺!听筒里传来一种奇怪的、仿佛纸张被揉搓、被液体浸透的窸窣声!她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彻底打断,痛苦地喘息着。

“雨棠!雨棠你怎么了?!” 林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凉。

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喘息。沈雨棠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生命:

“……血……阿霁……我咳出的……血……染红了……那张……检查单……”

轰隆——!

林霁的脑子像是被一道狂暴的闪电劈开了!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检查单?血?染红?

所有的碎片——她突然的消瘦、苍白的脸色、越来越频繁的咳嗽、还有那晚她眼中极力隐藏却依旧被他捕捉到的一丝绝望和痛苦……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句微弱的话语,残忍地、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

她不是不爱了!她不是绝情!她是在推开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他!因为她……她查出了……血癌晚期!

在那个他人生中最光明的夜晚,在她接到那张冰冷的死亡宣判书的时刻,在她咳出的鲜血染红了那张薄纸的时刻……她却要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绝望,用最冰冷的话语,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把他推向那个充满希望的、遥远的未来!

为了不拖累他!为了不让他放弃mIt!为了让他毫无牵挂地……活下去!

巨大的真相像一颗炸弹在林霁的胸腔里引爆!将他炸得粉身碎骨!悔恨、痛苦、自责、无边的爱意和无法挽回的绝望……无数种极端的情感瞬间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悲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彻底撕裂的叶子!

“不……雨棠……不……”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哀嚎,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阿霁……” 沈雨棠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异的平静和解脱,还有一丝……不舍的温柔,“……要……好好……活……”

最后那个“活”字,轻得如同叹息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烛火被吹灭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来。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绝对的、永恒的寂静。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没有电流的滋滋声,没有微弱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了。

林霁猛地看向手机屏幕。

那道代表着沈雨棠最后存在的、微弱摇曳的幽绿色竖线,就在那声轻微的“嗤”响之后,彻底地、完全地消失了。

屏幕,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漆黑。

手机,彻底地、永远地,熄灭了。

窗外,酝酿了一整夜的、更加狂暴的暴雨,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天河倒灌般倾泻而下!巨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窗户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场诀别恸哭。

冰冷的雨水,如同瀑布般从厚重的云层倾泻而下,疯狂地冲刷着墓园里的一切。灰白色的墓碑被洗刷得更加冰冷、更加肃穆,在浓重的雨幕中沉默地矗立着,像一排排凝固的叹息。

林霁浑身湿透,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静静地伫立在沈雨棠的墓前。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没有抬手去擦。他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雨帘,死死地、贪婪地胶着在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瓷质照片上。

照片里的沈雨棠,笑容温柔,眉眼弯弯,仿佛初夏的阳光永远凝固在了她的脸上。雨水冲刷着照片光滑的表面,蜿蜒流下,如同无声的泪痕。

他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掌心,安静地躺着那部深灰色的老旧手机。它冰冷、沉寂,屏幕一片死黑,外壳上沾染的暗褐色血污和泥点,在暴雨的冲刷下,正一点点地变淡、晕开,最终被彻底洗去,露出塑料原本的、有些磨损的灰色。它看起来更加破旧、更加平凡,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但林霁知道,那不是梦。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老人交付它时的冰冷触感和那份沉重的托付。耳边,沈雨棠最后那微弱而清晰的话语——“血……染红了……那张检查单……”——依旧如同惊雷,在他灵魂深处反复炸响,带来灭顶的痛苦和悔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单膝跪在了冰冷的、被雨水浸泡得泥泞不堪的地面上。湿冷的泥土立刻浸透了他的裤管,刺骨的寒意直钻骨髓,但他毫无知觉。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墓碑上那张永恒微笑的脸。

“雨棠……” 他低声唤道,声音嘶哑干涩,被巨大的雨声瞬间吞没。

他伸出左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极其小心地、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冰冷的瓷面,光滑而坚硬,隔绝了所有温度。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他的手指和照片,仿佛要洗去这最后一丝徒劳的触碰。

“对不起……” 他喃喃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心脏里挤出来的血沫,“是我……太笨了……是我……没有……早点……” 巨大的哽咽堵住了喉咙,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沉默。只有震耳欲聋的雨声。

良久,林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泥土腥味和雨水冰冷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右手掌心那部沉寂的手机上。

该放下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的温柔,将那只冰冷的、失去所有意义的手机,轻轻地、轻轻地,放进了墓碑前方那个小小的、用来摆放鲜花或祭品的凹陷处。冰冷的石头硌着手机的塑料外壳。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倾盆的雨水肆意冲刷着,像一个被遗弃的祭品,又像一个沉默的句点。

手机被放下的那一刻,林霁感到一种巨大的、仿佛灵魂被抽离般的空虚和剧痛。他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久久没有起身。雨水无情地鞭打着他,寒意深入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霁终于耗尽所有力气,支撑着冰冷的墓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墓碑上那张照片。

雨棠的笑容依旧温柔。只是,在那永恒的笑意里,林霁似乎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被深深掩藏起来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疲惫。那是她独自一人,背负着绝望的真相,走向生命终点时,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印记。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回头。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泥水里,沉重无比。雨水模糊了前路,但他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墓园的出口方向走去。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而冰冷,每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无形的泥沼。

就在他快要走出这片沉默的石碑丛林时——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突兀地在他脚下响起。

林霁的脚步猛地顿住。他低下头。

浑浊的泥水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的金属片。边缘磨损得有些圆润,沾满了泥浆,但依旧能辨认出那熟悉的金属色泽和轮廓——是他的镜头盖!那个他一直贴身带着的、沈雨棠留下的镜头盖!不知何时,从他湿透的口袋里滑落了出来。

他弯腰,将它从泥水里捡起。冰冷的金属贴在掌心,带着雨水的湿滑。他用冻得麻木的手指,用力抹去上面的污泥。镜头盖小小的、圆圆的镜面反射着灰暗的天光,映出他自己狼狈不堪、布满水痕的脸。

他握着它,站在原地。雨声依旧喧嚣,世界一片混沌。然而,就在这片混沌的尽头,在那厚重得仿佛永远不会散开的铅灰色云层背后——

一缕极其微弱、极其稀薄的金色阳光,如同利剑般,艰难地刺穿了浓密的雨幕和云层,短暂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投射在远处湿漉漉的树梢上。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阴霾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霁怔怔地望着那缕转瞬即逝的光。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另一只一直空着的手。那只手,曾经紧紧攥着那部连接生死的手机,此刻空空如也。

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仿佛手中还托着他那台视若生命的相机。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的痉挛。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冰冷的墓碑、连绵的雨幕,投向那遥远的天际,那束光刺破云层的地方。

他仿佛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带着雨棠独有的温柔和鼓励,穿越时空,轻轻响起:“阿霁,好好活。”

雨,依旧在下。冲刷着墓碑,冲刷着泥土,也冲刷着他脸上冰冷的泪痕和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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