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核落地那一下,声音特别轻,可我耳朵里嗡嗡的,反倒听得格外清楚。
就像小时候在乱葬岗啃完毒鼠尾巴,随手一扔,掉进空骷髅眼窝里的那种闷响。
我知道这会儿不能愣着。墨无涯指尖刚落定,血符就胀了一圈,红光压下来,像是有人拿烙铁贴着头皮慢慢推。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硬是把牙咬进下唇才撑住没倒。
视线扫到地上那道残阵——刚才喷血补的那笔还泛着微光,像快烧尽的炭丝。我顺势蹲下,手掌按进焦土,指腹蹭过阵纹边缘,能感觉到它在抖。不是灵力波动,是被血符压得快要崩解的颤动。
三息。最多三息清明。
我眯眼看向半空。墨无涯浮着,双臂垂落,右手指尖还冲着我,胸口那团血种鼓动得厉害,跟风箱似的。头顶血符转得稳,一圈接一圈,每转一次,空气就沉一分。老蚯蚓缩在我腰上,连草环都塌了,显然不敢动弹。
但我在他脸上看到了破绽。
那不是胜利的表情。太静了。眼皮不眨,嘴角不上扬,连呼吸都停了。他在等,等自己体内的东西烧到顶点。
这种秘术,拿命喂出来的,不可能没有反噬。只是时间问题。
“柳蝉衣!”我喉咙发干,喊得有点哑,“别压正面!绕后!”
她没回话,但我眼角余光看见西侧黑雾猛地一收,紧接着,一股浓得发紫的毒气从地面钻出,贴着石缝蛇行而上,直扑墨无涯脚踝。那地方只剩半截骨头,早被噬魂阵锁烂了,可毒雾缠上去时,竟让他整个人晃了一下。
血符偏了。
哪怕只是一瞬,也够了。
我立刻抬手,在自己左臂内侧一掐。皮肤裂开个小口,血还没流出来,就被掌心吸走。我用血当墨,在残阵断线上快速勾了一道逆回引脉——这是青玉峰藏书阁底层那本破《童子功》里夹页上的野路子,说是能让封印反弹半秒。
做完这一套,肺里像塞了把沙子,喘一口疼一下。
可脑子清楚了。
我盯着血符旋转的节奏,心里默数。第一圈,平稳;第二圈,血种跳两下;第三圈……等等,第三圈的时候,它缩了一下。
再数。
第五圈,缩;第六圈,缩;第七圈——
停了。
就是那一刹那,血种不动了,符文光芒略滞,像是烧得太猛,火芯闪了一下。
破点在这儿。
我右手往后颈一摸,指尖触到一块硬疙瘩——逆息蛊,养了三年,从没舍得用。本来打算留着应付天道劫雷的,结果今天先拿它赌命。
抠出来的时候带了血,蛊虫在我掌心抽搐,像颗活的心脏。
我不敢多看,张嘴就吞。
下一刻,世界慢了。
不是视觉变慢,是感觉变了。每一口呼吸拉得特别长,心跳声咚咚咚地砸在耳膜上,连血符转动的嗡鸣都变成一段一段的杂音。我能看清墨无涯脸上每一条血管的搏动,能看见他胸口血种收缩的最后一瞬。
七次。
每次都是第七次旋转时,血种停顿半拍。那一瞬间,灵力流转中断,符心最弱。
只要能在那时候动手,哪怕只戳一下,也能撕开裂缝。
可我现在动不了。逆息蛊虽延缓感知,但身体跟不上。想抬手,肌肉像灌了铅;想开口叫柳蝉衣,舌头都不听使唤。
只能靠她。
我用尽力气扭头。
她正单膝跪地,十指插进石缝,毒经催到极致,整片地面都在冒黑烟。她脸色发灰,嘴角淌血,可眼神死死钉在墨无涯身上,像是要把那团血符瞪穿。
忽然,她左手一翻,掌心甩出三根乌黑的针,不是冲人,而是扎进自己大腿穴位。血顺着针尾流出来,混进毒雾,颜色骤然变深,几乎成了墨色。
那是她的精血毒。
我心头一紧。这玩意儿她平时碰都不碰,说是伤命根子,用一次少活五年。
但现在她用了。
毒雾暴涨,猛地缠住墨无涯双脚残骸,狠狠往下拽。
他浮空的身体真的被拉低了一寸。
血符轴线歪得更明显了。
就在这一刻,第七次旋转开始。
我盯着血种,看着它一点点缩紧,然后——
停。
我拼尽全力抬起右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炸碎的蛊壳。边缘锋利,划得掌心出血。我顾不上疼,指甲在壳面上飞快刻下三个符号:△是血种位置,○是符心轨迹,x是那个停顿的破点。
刻完最后一笔,逆息蛊的劲儿到了头。
时间猛地恢复正常。
一股剧痛从五脏六腑炸开,我张嘴就是一口血,直接跪倒在地,手还死死攥着那片壳子。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灰袍全湿透了,贴在背上冰凉。
可我没松手。
我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楚昭然!”柳蝉衣的声音突然响起,比我想象中稳,“你还活着?”
我抬头看她。她靠着石壁坐着,两条腿都被自己扎的针钉在地上,脸色白得吓人,可还在笑:“你要是死了,我可没人讨债了。”
我咧了咧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能冲她眨了下眼。
她懂了。
她慢慢抬起手,抹掉嘴角的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最后三粒黑丸,捏碎撒进嘴里。那是她压箱底的‘续命蚀骨丹’,吃多了会烂肠子。
但她还是吃了。
“你说绕后……我就绕后。”她喘着气,手指一点地面,“现在,它歪了。”
我点头。
歪了就好办。
只要歪了,就不是完整的阵型,就有缝隙可钻。
我低头看手里那片刻了符号的蛊壳,指尖摩挲着那个‘x’。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我慢慢把壳子塞进袖口夹层,然后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站起来。膝盖打颤,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人拿锉刀在里面磨。
但我站起来了。
墨无涯还在半空,血符圆满,红光罩全场,他嘴角竟然又翘了起来,那弧度诡异得很,不像是在笑,倒像是脸皮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了。
柳蝉衣咳了一声,吐出半口黑血。
我盯着那团血种,轻声说:“下次,别等第七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