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上的划痕还带着金属冷光,我指尖蹭了蹭那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纹,千机引的密语在脑子里转了个圈——“计划提前”。
这四个字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人想翻白眼。
药王谷的人急了。
越急,越容易漏破绽。
我缩回手,把袖口往掌心擦了擦,像是沾了灰。其实是在抹掉刚从蛊丝传回来的震动频率——那个被我缠了线的代表,昨夜去了三趟后山,每次都在同一间没挂牌的屋子前停半炷香。
通风口朝北,门缝底下压着新泥,屋里头有股子熟药味混着点腥气,闻多了舌尖发麻。
典型的疯魔毒前发酵阶段。
我拐出廊子,顺脚踢开一堆枯叶,底下埋着个半裂的丹瓶,里头残留的粉末泛着青紫。捡起来凑鼻尖一嗅,果然是蚀神引的底料。这玩意儿当年合欢宗试过,炼出来的东西能让人笑到抽筋,最后七窍流血还觉得自己在飞升。
正琢磨着,一道素影从药园东侧掠来,柳蝉衣站定在我面前,手里拎着个小陶罐,盖子没封严,飘出一丝焦苦味。
她声音压得很低:“你留的线动了三次,他们在配蚀神引。”
我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颗干巴巴的果子啃了一口。果核在牙间咯吱响,视线扫过她绷紧的手指,“那就给他们治毒的药。”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你要拿噬灵蚓皇的胃酸做基底?”
“哪能啊,太暴躁。”我把果核吐进陶罐,“用的是上个月赵日天送我的爆炸符残渣,掺了点扫地僧偷藏的雷灰,再加一味……你前天扔进毒堆的迷雾草根须。”
她眉梢一跳:“那草早废了。”
“废了才好。”我咧嘴一笑,“谁会防一个连自己人都不要的东西?”
我们俩蹲在药渣堆边上,像两个在捡破烂的穷弟子。她打开陶罐,我把调配好的粉倒进去,灰白色粉末落进黑褐色残液里,没冒烟,也没变色,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可我知道它活着。
这粉叫“逆毒引·丙字方”,名字是我编的,出处是抄了盲眼说书人竹杖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等会儿他会坐在茶馆门口,叼着缺牙的烟杆,对着一群小弟子叹气:“哎哟,三十年前有个老毒医说过,蚀神引怕这个……”
然后消息就会像野火一样烧起来。
柳蝉衣盯着那罐子,忽然问:“万一他们真信了,拿来救人呢?”
“救不了。”我摇头,“这粉本身无毒,但它能让蚀神引的毒性翻倍,而且发作时间延迟六个时辰。吃的人一开始会觉得舒服,神清气爽,好像病好了,等药效过去——”
“整个人都得疯。”她接下去,语气有点沉。
我耸耸肩:“又不是我让他们用的。”
她没说话,只是把罐子盖紧,塞进袖中。临走前看了我一眼:“若出事,我替你扛前三刻钟。”
我没应声。
有些事,背锅的人越多,反而越安全。
***
两天后,我在外门药房轮值,装模作样地擦着架子。
药王谷的人果然坐不住了。
清晨就有弟子嚷嚷,说某个中毒的同门用了种神秘药粉,醒来后不但没狂躁,还能背心法口诀。接着又有三个家属跑来求药,说是听人说青玉峰出了个“隐世解方”。
我躲在帘子后头听着,差点笑出声。
那三个“好转”的弟子,一个是我的蛊线傀儡,一个是柳蝉衣喂过镇定蛊的,最后一个干脆就是赵日天派来的——他以为自己在帮兄弟扬名立万,还特意送了张贺卡贴在药房门口:“祝贺小十七研制出新型解毒剂!”
落款写着“火云宗少宗主赵日天敬赠”。
我看完直接塞灶里烧了。
中午时分,药王谷那位代表亲自来了。
他站在药池边,手里捏着个小竹筒,里头装着我“偶然遗失”的样品。旁边站着两名随从,正在记录药粉色泽、气味、溶解速度。
我端着簸箕从他们身后路过,故意绊了一下,簸箕一斜,几片枯叶洒在他鞋面上。
他皱眉甩脚,我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扫地扫糊了。”
他没理我,只对身边人说:“送去密室,加进下一批‘安神丹’里。”
我低头走开,嘴角压都压不住。
安神丹?
等这批丹出炉,半个宗门都得半夜爬起来跳舞。
傍晚我去药池巡查,水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绿晕,那是毒脉被激活的征兆。我蹲在石栏边,假装记笔记,实则用指尖勾出一根细如发丝的蛊线,连向丹房方向。
那边灵气波动已经开始聚集,炼丹炉的温度比平时高了三成。
快了。
我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柳蝉衣走过来,站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陶罐放在地上,轻轻踢了我一脚。
我低头看去,罐子开了条缝,里面空了。
她低声说:“他们全收了,连库存的老粉也换掉了。”
我嗯了一声,把笔记合上,拍了拍灰袍上的尘土。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药池里的水纹一圈圈荡开,泛着诡异的青光。
远处丹房的烟囱冒出第一缕黑烟,带着点甜腻的焦味。
我摸了摸耳朵,那里有个小茧,是昨天被噬灵蚓皇咬的。
它在提醒我,第一批丹,快出炉了。
有人从丹房门口跑出来,手里捧着托盘,大声喊:“新丹炼成了!快送去各院!”
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
柳蝉衣看着我,忽然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颗新的果子,咔嚓咬了一口。
“等着看戏呗。”
药池水面猛地一颤,一圈涟漪炸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底下撞了一下。
我嚼着果肉,竖瞳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