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劈开云层,我就把断剑插进了地缝。
这地方风大,吹得人脑壳疼,可我得站稳了。脚边噬灵蚓皇九个脑袋全立着,跟九根烧火棍似的戳在空中,尾巴缠我小腿上,一圈又一圈,勒得我脚踝发麻。它不抖,也不打嗝,说明敌人已经到门口了。
我知道阵法峰主会来抢阵眼。
这种人就爱捡便宜,平时躲后头喝茶看戏,一见要出事就跳出来喊“我来指挥”,好像谁不会念两句口诀似的。他前脚刚踏上来时我还装傻,低头擦剑,嘴里嘟囔:“哎呀峰主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风多大啊,小心吹歪帽子。”
他瞪我一眼,袖子一甩,真气直接灌进南角雷符阵列。
好得很。
我昨夜画的引纹就是等这一刻。那地方看着是破绽,其实底下埋了混元豆引信——三十六颗用蛊虫粪便养了七年的豆子,一点就炸,专克爱逞能的老东西。
他还在那儿运功,手指掐诀,嘴皮子翻飞,一套“正阳归元·万雷镇邪”念得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厉害。我蹲在阵心石台边上,偷偷摸出一粒传音蛊,指尖一弹,蛊虫滑进他耳道,没声儿。
下一秒,他脸色变了。
不是我动的手,是他自己听见了声音——蛊虫在他脑子里放的是敌军冲锋号角,还是那种破锣嗓子喊的,一听就知道要完。他额头冒汗,手却不敢停,反而加大真气输出,想稳住阵型。
稳?你踩着雷堆蹦迪还想要稳?
我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断剑上。烛九阴在剑柄里咕哝了一句倒话:“……灰,成,主,峰。”
我没应,只把左手按在噬灵蚓皇头顶,轻轻一推草环。
它懂。
南角雷符阵列咔的一声裂开细纹,紧接着轰然爆响。三十六道紫雷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全砸在阵法峰主身上。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整个人像块干柴一样烧起来,外袍卷边,头发焦黑,最后“噗”一下散成灰,随风飘了几尺,落进深渊。
干净利落。
没人说话。几个守阵弟子僵在原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个小师弟手一松,阵旗“啪”地掉地上,又被风吹得扑棱两下,像只死蝴蝶。
我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塞回他手里。“拿着,”我说,“旗倒人才亡,你现在松手,等于亲手把你师父送走的。”
他哆嗦着点头,脸白得像纸。
这时候东侧裂缝那边传来闷响,残敌开始冲阵了。他们以为主阵崩了就能捡漏,还真敢往上撞。带头那人披着黑袍,脸上画符,一看就是外派来的野路子,连我们护山大阵的流转规律都不懂,硬往缺口里钻。
蠢。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阵心碑文上。血刚落地,整座大阵猛地一颤,灵流逆转,嗡鸣声像千百根琴弦同时绷断。那些冲进来的家伙当场跪了一片,七窍往外冒黑烟,真气被抽得一干二净,趴在地上直吐酸水。
有俩还想爬起来跑,结果腿一软,直接栽进裂缝里,连影子都没留下。
风忽然小了。
我站在阵心,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噬灵蚓皇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一颗彩虹晶核,滚圆透亮,落进破损的阵墙缝隙。接着又是第二颗、第三颗……九个脑袋轮流喷,不带喘气的,像是赶集卖糖葫芦。
结界一寸寸闭合,雷火余烬在空中划出弧线,像节日放的烟花。
我把断剑拔出来,剑身沾了点灰,拿袖子蹭了蹭。远处山门外,敌军旗帜倒了一地,焦味顺着风飘过来,有点像烤糊的腊肉。
“行了。”我拍拍噬灵蚓皇,“收工。”
它懒洋洋盘成一圈,草环歪了,我伸手扶正。它抬头看我,中间那个脑袋眨了眨眼。
我正要说话,忽然感觉袖子里一沉。
低头一看,几枚玉简不知什么时候滑了出来,上面刻着“阵法总执”四个字。原来是刚才阵法峰主化灰时掉落的权限符,现在自动认主,贴着我手腕不肯走。
我冷笑一声,直接塞进怀里。
这时候,平台边缘传来脚步声。
一个年轻弟子战战兢兢走过来,手里捧着块青铜牌,举过头顶:“楚师兄……这是……这是新任阵眼令,请您……收下。”
我没接。
他手抖得厉害,牌都快拿不住了。我看他一眼,发现是昨天巡山时见过的那个,姓李,话不多,但做事踏实。
“你叫什么?”我问。
“李……李青山。”
“李青山。”我点点头,“这牌子你先拿着。”
他愣住:“啊?”
“我没空管这些虚名。”我指了指脚下大阵,“谁能让它转,谁就是主阵。你现在把它修好,明天我就让掌门封你当峰主。”
他说不出话来,嘴唇动了动,最后低头应了句“是”。
我转身走到崖边,往下望了一眼。深渊底下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风又起来了,吹得外袍猎猎作响。
噬灵蚓皇慢吞吞爬上来,缠回我腰上。这次它没打嗝,也没放屁,只是把脑袋搭在我肩上,像条暖和的围巾。
我摸了摸它的草环,低声说:“喂,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埋个雷?”
它不动。
“就埋在藏书阁门口,”我继续说,“下次谁敢动《童子功》,一脚踩进去,当场变烤红薯。”
它尾巴轻轻晃了两下,算是同意。
我笑了下,正要抬脚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咔”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那块阵眼令掉在地上,裂了道缝。
李青山慌忙去捡,手刚碰到牌子,整个人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放大,嘴里冒出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逆,仙,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