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那根鸡骨头走上擂台的时候,台下已经有三十七个人开始打哈欠了。
不是困,是顺心散发作的前兆。他们眼珠子转得整齐划一,像被人用线串着的木偶。我低头看了眼腰带,噬灵蚓皇的草环轻轻晃了晃,没冒烟,也没缩成团——这说明墨无涯还没亲自到场。但它头顶那圈嫩绿微微发亮,像是在说:“火种已点,就等你放炮。”
林无涯站在对面,额头贴着一张黄符,符纸底下那道纹路正一跳一跳地渗血。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可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这不是诵经,是启动阵眼的引子。执法堂那帮人真敢玩大的,拿活人当符柱使,还非得挑个大比决赛来点火。
我故意把鸡骨头往袖口一塞,露出半截腰带。草环立刻震了一下,像是收到了回应。
四根符柱从擂台角落升起,金光一闪,结界封闭。空气里飘来一股香灰味,混着点辣椒粉的呛劲——得,墨无涯的血已经在阵里了,就差找个由头动手。
我退了三步,左脚碾地,袖子里那撮顺心散残粉顺着裂缝漏进土里。柳蝉衣改良过的玩意儿,闻着像烤红薯,烧起来却能引魂契共鸣。果然,不到十息,林无涯念经的声音卡了一下,额心佛纹猛地抽搐,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
他睁眼了。
眼白全黑,瞳孔泛红,掌心“唰”地凝出一把鬼阴砂,冲我当头拍下。
我装作吓傻,往后一仰,整个人摔在地上,手掌顺势在地面一按。掌心血痕里藏着的噬魂阵纹瞬间渗入擂台中枢。这招我练了三百多次,每次都被大师兄骂“摔得比猪还难看”,但没人发现我每次摔跤都在布阵。
鬼阴砂擦着我鼻子过去,炸出一道焦痕。我顺势滚了两圈,肩胛被他一脚踹中,骨头“咔”地一响,疼得我差点把舌头咬断。
可疼归疼,血得流。
伤口渗出来的不是纯血,是我提前混了彩虹晶核微粒的蛊血。这东西是噬灵蚓皇屁眼里抠出来的精华,一滴就能让灵识放大十倍。血珠顺着阵纹爬进中枢,整个擂台嗡地一震。
林无涯突然停了。
他跪下了。
额头贴地,三息不动,嘴里开始大声诵经。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齐,不只是他,台下那三十七个中了顺心散的弟子也跟着念起来,声音叠在一起,像一口铜钟在脑门上敲。
执法堂长老立刻站起身,手里佛珠捏得咯咯响,只要我敢用毒蛊,他就敢判我违规。
但我没动蛊。
我咬破舌尖,把一口混着心头血的唾沫“啪”地弹上半空。
血珠没落,反而悬着,一颗接一颗,排成三十七个名字——全是密档里的魂契者。最后一个,是我。
“楚昭然”三个字底下写着:“诱饵,待启用。”
台下一片哗然。
林无涯还在念,额头佛纹裂开,血顺着地面爬进符柱,金光越来越亮。执法堂的人坐不住了,有人伸手去掏令符,想强行终止大比。
可晚了。
我轻轻拍了下腰带。
噬灵蚓皇“噗”地放了个屁。
彩虹色的气浪撞上结界,轰地炸开一圈波纹。山门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玉符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紧接着,所有符柱同时发烫,林无涯的血突然倒流,顺着经文往他脑子里灌。
他开始尖叫。
不是人声,是笛声。
高亢、扭曲、带着腐肉味的笛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正是那天在擂台失控时响起的“笛中血”。
台下三十七人集体抽搐,有人鼻孔流血,有人七窍冒烟,可嘴里的经文一句没停。执法堂的符柱开始崩裂,金光乱闪,像是电网短路。
我站在原地,灰袍破洞里滑出七种毒粉,在空中自动排列,拼成一个“渔”字。
烛九阴从断剑里探出头,蛇首倒转,蛇皮上的天道纹路一闪,整个擂台的时间像是被人按了暂停。执法堂长老举着令符,手停在半空,连眉毛都不眨一下。
林无涯跪在地上,额头血肉模糊,手里死死攥着一块玉符,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魂契印记。
我走过去,蹲下,跟他平视。
“你说我是诱饵?”我问他,其实我知道他听不见。
我抬脚。
鞋底碾上玉符。
“咔嚓”一声,裂了。
玉符碎的瞬间,山门玉符也炸了。三十七道魂光从弟子头顶冲出,全被噬灵蚓皇的彩虹屁吸进体内,它打了个饱嗝,草环瞬间变金。
林无涯倒下了,嘴里还念着经,可声音越来越弱。执法堂的符柱一根根熄灭,金光退散,结界开始松动。
我站起身,拍拍灰袍,从袖子里掏出那根鸡骨头,咬了一口。
脆。
比刚才还脆。
台下有人喊:“楚昭然违规使用禁术!”
我没理。
烛九阴缩回剑里,临走前倒着说了一句话:“……钩的,是饵。”
我笑了。
正要开口,山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钟响。
不是大比结束的钟。
是祭天钟。
三短一长,连敲七下。
我腰带猛地一紧,噬灵蚓皇整个蜷成个球,草环焦黑冒烟。
它怕的不是钟声。
是钟声里的辣椒味。
我抬头看向执法堂席位。
空的。
但地上有一串湿脚印,印着半片佛经残页,上面写着四个字:“佛不渡痴”。
我认得这口令。
是说书人给我的。
可这脚印……是刚踩上去的。
我低头看自己鞋底。
也沾了一片。
一模一样。
我还没来得及动,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笑声。
不是墨无涯那种黏糊笑。
是……我的笑声。
从我背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
身后没人。
只有我的影子。
可那影子,正冲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