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往下压的那半秒，我正把舌尖抵在上颚，尝着血里的铁腥味儿。
这血不对劲。
不是我自己的。
它在往回走，像有根线从地底拽着，一寸寸抽出去。我敢打赌，要是现在把胳膊砍了，血还会自己爬回地板缝里，咚咚咚地敲门：“我回来啦！”
我没动。
动了就露馅。
皮靴停在门口，鞋尖离我脑袋不到三寸。那人没推门，也没说话，就那么杵着，跟门板拜把子似的。
我闭眼装死，耳朵贴地，听心跳。
咚。
咚。
咚。
不是我的。
也不是他的。
是地底那个“东西”的。
它醒了，而且——饿了。
我咧嘴，牙缝里漏出半声笑。你不是想喝血吗？行啊，我给你调一锅浓的。
蚯皇在我腰上缩成个肉团，屁眼朝天，一缩一胀，像在憋大招。我用脚趾在地上敲了三下，暗号：“结界，开。”
它屁眼一松，一道彩虹雾丝从肛门飘出，贴着墙根爬上去，钻进砖缝，无声无息地织成一层膜。外头的神识探子再厉害，也得被这层“屁膜”糊住眼睛。
成了。
我翻个身，背对门口，右手悄悄摸向袖口。里面藏着一截枯枝，关节处嵌着半颗彩虹晶核——三年前我搞傀儡实验炸废的残次品，一直当柴火棍留着。
现在，它该上岗了。
我咬破指尖，把血滴在左手掌心那道疤上。疤是旧阵纹烧的，像条蜈蚣趴着。血一沾上，蜈蚣活了，扭着身子往指尖爬，最后在指尖凝成一点幽光。
我把它按在枯枝傀儡的胸口。
“醒。”
咔。
傀儡关节一震，晶核亮了，彩光流转，像有虫子在里面爬。
它没动，但我知道它醒了。这种破烂货，不靠眼睛看世界，靠的是蛊线。而蛊线那头，连着我的脊椎。
我摸向后颈，指甲一挑，皮下弹出一粒黑籽——蚯皇产的蛊卵，里头养着“癫笑蛊”和“噬忆菌”，专治各种不服，尤其是脑子好使的。
我把卵塞进傀儡胸口的裂缝里。
它咔咔抖了两下，像是打了个寒颤。
还不够。
我抽出腰上那把断剑，剑柄缠着草绳，剑身裂了七道缝，蛇首形的青铜器灵“烛九阴”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我拿剑刃划开手掌，血顺着剑身流下去，渗进蛇嘴。
它突然张嘴，绿光一闪，把血吞了。
“……骨照阴九，钥未全。”
倒着说话。
我翻白眼：“闭嘴，干活。”
话音刚落，傀儡猛地一颤，关节咔咔作响，晶核由彩转黑，表面浮出细密纹路，像血管，又像符文，一寸寸爬满全身。
成了。
噬灵蛊和傀儡的脉络通了。
现在它不是木头，是活的毒罐子，走到哪儿，毒到哪儿。
我抬脚，把傀儡踢向墙角。
它撞上砖，啪地碎成七块。
黑影落地，没停，像蜘蛛一样顺着地缝钻出去，快得只剩残影。
我知道它们去哪儿。
一口井，一块碑，一间寝堂，一座藏经阁。
都是阵法峰的命门。
每一块黑影都带着蛊毒，只要一炸，毒就融进水、空气、灵气里。谁也躲不掉。
我躺回去，继续装晕。
门外那人终于走了，皮靴声远去。
我松了口气，耳朵贴地，等消息。
蚯皇缩在我衣服里，屁眼贴着我后腰，一抽一抽，像在听心跳。
它怕。
它不怕人，不怕阵，不怕毒。
它怕活的。
所以我知道——地底那个东西，不是死物。
它醒了，而且在等。
等我给它送饭。
我等了大概半柱香。
然后，远处传来第一声惨叫。
“啊——你偷了我的记忆！”
紧接着是打斗声，桌椅翻倒，有人在吼：“你不是你！你是假的！”
我嘴角一扬。
来了。
毒发了。
癫笑蛊让人发疯，噬忆菌啃脑子，再加上地底那玩意儿的血引共鸣，现在阵法峰上下，谁看谁都像仇人。
我闭眼，竖瞳全开，蛊线顺着地脉延伸，七道黑影的视野在我脑子里闪回。
第一道，在井底自爆，毒雾顺着打水绳往上爬，沾在桶沿，滴进水缸。
第二道，钻进功德碑底下的阵眼，炸了，裂缝里冒出黑气，像香火绕着碑脚转圈。
第三道，爬进寝堂梁柱，爆开时惊醒一个做梦的弟子，他坐起来，瞪着空床，喃喃：“绿眼……笑了……”
我眼皮一跳。
绿眼？
膳堂地底那双“眼睛”？
它不止在看，还在笑？
第四道，钻进藏经阁通风口，炸了，毒雾混进书页，沾在翻书的手指上。
五、六、七……全到位。
我睁开眼，盯着屋顶那道裂缝。
绿光还在，一明一暗，像在呼吸。
它知道。
它知道傀儡是我放的。
我袖子里，那截枯枝的残骸突然颤了颤。
晶核上，浮出一行血字：
“血引未断，反向可溯。”
我咧嘴。
好家伙，你还想顺藤摸瓜？
行啊。
那你可得爬稳了。
我摸出蚯皇一滴涎水，抹在指尖，顺着裂缝画了道符。不是驱邪，是反向标记——你顺着血来找我？那我就把你的路标涂成红色。
画完，我躺回去，闭眼。
脚步声又来了。
这次是两个人，皮靴，节奏乱了，不像执法堂的。
门开。
一个弟子探头，脸色发青，眼瞳泛着彩虹纹。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扑过来，一把掐住我脖子。
“你……你偷了我的记忆！”他嘶吼，“还给我！”
我被掐得翻白眼，手却悄悄摸向他后颈。
指尖一挑，一粒微型蛊卵弹进他皮下。
“还你。”
他一愣，手松了。
我趁机翻身，一肘撞他下巴，他仰头就倒。
我爬起来，拍了拍灰，顺手把他的腰带抽了。
皮靴声又近。
我闪身躲到墙角，屏住呼吸。
门被踹开，两个执法堂弟子冲进来，手里拎着锁链。
“人呢？”
“刚才还在这儿！”
我缩在阴影里，看着他们搜。
其中一个弯腰检查地上那个昏迷的弟子，伸手探他鼻息。
我嘴角一扬。
他指尖刚碰到那人皮肤，皮下那粒蛊卵就炸了。
“啊——！”
他惨叫一声，手猛地缩回，整条胳膊开始抽搐，眼瞳瞬间染上彩虹色。
“你……你偷了我的记忆！”他转头就掐住同伴脖子。
两人当场扭打起来，锁链哗啦响，撞翻了椅子，门都没关。
我从墙角溜出去，贴着走廊往前蹭。
蚯皇在我腰上抖了抖，屁眼对准前方，轻轻一放。
彩虹泡飘出去，贴在转角柱子上，像颗糖珠。
我绕过去，泡“啪”地炸开，一圈微光荡出去。
前方巡逻的执法堂弟子猛地一晃，手按住头，跪了下去。
我趁机钻进侧廊，直奔膳堂。
路上全是乱斗。
两个弟子在抢一把剑，一个喊“那是我的！”，另一个喊“你偷了我的手！”；一个长老追着柱子打，嘴里嚷着“别跑！你把我的影子吃了！”；还有人抱着墙角哭，说“我的脸没了”。
我路过一口井，低头一看，水面泛着微光，像是有彩虹在底下游。
毒已经进水了。
我继续走，到膳堂门口，抬头。
屋顶那道裂缝，绿光更亮了。
它在看我。
我冲它眨了眨眼，然后一脚踹开膳堂门。
里面乱成一锅粥。
弟子们互相撕扯，有人拿筷子当剑，有人拿碗当盾，还有人抱着梁柱喊“娘”。
我站在门口，大声喊：“都别打了！”
没人理我。
我摸出蚯皇，让它屁眼对准人群，轻轻一放。
“轰”地一声，彩虹泡炸开，一圈声波荡出去。
所有人一愣，停手。
我趁机跳上桌子，举起手里的腰带——那个被我抽走的执法堂弟子的。
“你们的记忆，被藏在这条带子里！”我吼，“谁抢到，就是谁的！”
哄——
一群人全冲我来了。
我转身就跑，跳窗、翻墙、钻地缝，一路狂奔。
身后追兵无数，嘴里喊着“还我记忆！”“那是我的带子！”。
我跑过功德碑，毒雾正从裂缝里冒出来，碑文模糊，像是被什么舔过。
我跑过藏经阁，书页哗哗响，像是有鬼在翻。
最后，我钻进后山毒草园，一头扎进草丛。
追兵被拦在外面，撞上毒雾，开始自相残杀。
我趴在地上，喘气。
蚯皇从腰带里钻出来，屁眼朝天，放了个长屁。
我笑了。
“干得不错。”
它缩了缩，像是在得意。
我抬头，看向阵法峰主殿方向。
火光起来了。
打斗声更响了。
我知道，这场乱子，才刚开始。
我摸出那块焦黑的脚皮——空寂留下的。
指尖一勾，把它塞进蚯皇屁眼里。
“去。”
它扭了扭，钻进地缝，顺着毒脉爬向戊字秘库。
我的眼，出发了。
我躺下，手垫在脑后，看着天。
星星没几颗，云厚得像被子。
我打了个哈欠。
“你说，它要是真顺着血爬上来，第一口咬哪儿？”
蚯皇没理我。
我也没指望它理。
风刮过草尖，毒花轻轻晃。
我闭上眼。
等下一个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