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那晚在永和宫掷地有声的别怕言犹在耳，可前朝的风向却丝毫没给皇帝面子，一夜之间就彻底变了天。
原本只是几个心腹大臣知晓的密信事件，不知被谁插了翅膀，第二天就在京城官场上传得沸沸扬扬，内容更是被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的都有。
“听说了吗？皇贵妃娘娘不满太子，私下联络江南文人，要拥立自己的儿子呢！”
“可不是！据说证据确凿，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罪啊！”
流言蜚语像长了脚，飞快地窜过六部衙门，窜过茶馆酒肆，自然也一丝不落地传进了紫禁城高高的宫墙。
永和宫似乎一下子成了漩涡的中心，往日里巴结奉承的宫人，如今走路都低着头，脚步匆匆，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带着去内务府领份例，都比往常艰难了几分，那些管事太监脸上恭敬的笑容底下，都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疏离。
蔓萝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春喜气鼓鼓地从外面进来，压低声音道：“娘娘，外头那些人真是墙头草！不过是些没影子的谣言，他们就……”
“春喜。”蔓萝淡淡打断她，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声音平静无波，“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做好自己的事，看好门户，别让阿哥和格格受了惊。”
“是……”春喜悻悻地应了，但还是忍不住嘟囔，“可这也太欺负人了。”是啊，太欺负人了，蔓萝心里冷笑，这脏水泼得，还真是又快又狠。
晌午过后，康熙沉着脸来了，他挥退左右，殿内只剩下他和蔓萝两人。
“你都听说了？”康熙在榻上坐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蔓萝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嗯，听到些风言风语，皇上不必动气，臣妾相信清者自清。”
康熙接过茶盏，却没喝，重重往炕几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清者自清？哼！他们这次是下了血本，非要置你于死地！”
他看向蔓萝，眼神锐利：“那封模仿你笔迹的信，朕让几个精于笔迹鉴定的老翰林看过了，连他们都说不仔细分辨，几乎难辨真假！模仿之人，绝对是高手！”
蔓萝的心微微下沉，连专门搞这个的老翰林都这么说？
“还有，”康熙继续道，声音更冷，“他们不止有物证，还有人证！”
“人证？”蔓萝蹙眉。
“一个自称是沈文渊朋友的人，跳出来指证，说亲眼见过你派人秘密接触沈文渊，还给了大笔银钱，让他联络江南士林造势。”康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时间、地点、人物，说得有鼻子有眼，环环相扣！好一个完美的证据链！”
蔓萝沉默了片刻，笔迹模仿得像，还有人证出来作证，这确实像是铁证如山了，难怪朝野震动，要求严惩她的声浪会那么高。
她抬起头，看着康熙，忽然问了一句：“皇上，您说那封信里，提到荣儿了吗？”
康熙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随即答道：“信中只隐晦提及稚子无辜，当为未来计，并未直言荣儿名讳。”
蔓萝点了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没直接把胤荣的名字写上去，否则这盆脏水就更难洗清了。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轻声问。
康熙看着她平静的脸，心中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心疼和赞赏的复杂情绪，寻常女子遇到这种构陷，怕是早已哭天抢地，惊慌失措，她却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关窍。
“朕已下令，将此案交由……”他报了几个素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心腹大臣的名字，“共同审理，所有证据，人证，朕让他们当着朕的面，一条条过！”
他握住蔓萝的手，力道有些重，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她力量：“你放心，有朕在，绝不会让他们冤枉了你！”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蔓萝感受着那份坚定，心里那点因构陷而产生的寒意，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臣妾不怕。”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嘴角甚至努力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臣妾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好笑？”康熙挑眉。
“嗯，”蔓萝点点头，语气带着点自嘲，“他们为了把我拉下来，还真是煞费苦心，模仿笔迹要请高手，安排人证要天衣无缝，这得花多少心思和银子啊？有这功夫，干点正事不好吗？”
康熙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逗得差点笑出来，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指尖：“你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个。”
“不然呢？”蔓萝抬眼看他，眼神清澈，“哭哭啼啼，或者跑去乾清宫门口跪着喊冤？那不正中了他们的下怀，显得臣妾心虚吗？”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带着全然的信赖：“臣妾知道，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臣妾有皇上信着，护着，就什么都不怕，外头那些人爱怎么嚷嚷，就让他们嚷嚷去，反正最后拍板定案的，是皇上您啊。”
这话说得又软又糯，还带着点小无赖，简直说到了康熙的心坎里。他看着她依赖的眼神，听着她全然信任的话语，只觉得连日来的憋闷和怒火都消散了大半。
“对！最后拍板定案的，是朕！”康熙豪气顿生，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朕倒要看看，是哪些跳梁小丑在演戏！等朕揪出幕后黑手，定要让他们知道，构陷朕心爱之人，是个什么下场！”
他这话说得霸道十足，蔓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忍不住偷偷弯了弯嘴角。
好吧，虽然被泼脏水的感觉很不爽，但被这样毫无条件地信任和维护着，感觉好像也不赖？
至于那完美的证据链，蔓萝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再完美的谎言，也终究是谎言，总有戳破的时候。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看戏，看她的皇帝陛下，如何为她，把这出闹剧唱成一出杀鸡儆猴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