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里，椒泥墙带来的暖意融融，将前两日冷宫传来的那点晦暗气息隔绝在外。康熙斜靠在软榻上，看着蔓萝耐心地教瑾瑜认布书上的小动物，小胤禛则在他腿边试图爬上爬下，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皇阿玛，看！大马！”瑾瑜举着布书，指着上面的图案，奶声奶气。
“嗯，是大马，跑得快。”康熙笑着应和，顺手扶了一把差点滑下去的小儿子。
蔓萝拿过温热的帕子给胤禛擦擦口水，抬眼对康熙笑道：“皇上瞧见没，禛儿这劲头，以后怕是个闲不住的。”
“男孩子，活泼些好。”康熙浑不在意，捏了捏儿子胖乎乎的小手，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窗外，梁九功适时地悄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绸缎。
“皇上，旨意拟好了，请您过目。”梁九功躬身道。
康熙接过来，展开略看了看，便递了回去：“嗯，发了吧。”
蔓萝见状，心知这是有正事，便对乳母示意，将两个孩子带下去吃点心了，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皇上这是又有恩旨了？”蔓萝一边替他续上热茶，一边随口问道，语气轻松，并无打探之意。
康熙接过茶盏，吹了吹热气，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儿天气不错：“嗯，敬嫔入宫有些年头了，性子温厚，从不生事，朕想着，给她晋一晋位份。”
蔓萝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了然，唇角弯起一抹浅笑：“敬嫔？臣妾记得她，确实是个温和安静的性子，平日里见了臣妾，总是规规矩矩的，皇上晋她的位份，是应当的。”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前脚刚处置了惠妃、佟佳氏那些闹腾的，后脚就提拔一个从不站队、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皇上这手恩威并施，玩得是越发纯熟了。
康熙瞧着她那通透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放下茶盏，拉过她的手捏了捏：“还是你明白朕，这后宫，不能总是乌烟瘴气的，总得让那些老实过日子的人，看到点盼头。”
他这话说得随意，蔓萝却听懂了其中的深意，这不只是给敬嫔恩典，更是做给整个后宫看的，只要安分守己，皇上都记得，不会亏待。
“皇上圣明。”蔓萝笑吟吟地靠过去，“这样一来，姐妹们心里也踏实了，知道皇上赏罚分明，往后啊，咱们这后宫也能更清静些。”
康熙看着蔓萝这毫不作伪、甚至带着几分乐见其成的态度，心里那点因前朝后宫连番动荡而产生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他的皇贵妃，从来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觉得朕这是在分你的宠？”康熙忽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挑眉看她。
蔓萝闻言，立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皇上！您又拿臣妾取笑！敬妃晋封，是因为她德行深厚，侍奉年久，这是她应得的。臣妾巴不得多几位像敬妃这样省心又懂规矩的姐妹呢！这怎么能是分宠？”
她这话说得又娇又俏，带着点小抱怨，又全是对他决定的拥护，康熙被她这模样逗得龙心大悦，朗声笑起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你呀！这张小嘴是越来越会说了！”
旨意传到敬嫔，如今的敬妃宫中时，她正在佛前静心，听到宣旨太监那一声晋为敬妃，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还是身边的贴身宫女悄悄拉了她的衣袖，她才慌忙跪下接旨。
听着圣旨上的词句，敬妃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入宫多年，家世不显，也无子嗣，早已习惯了被遗忘在角落，只求平安度日，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记得她，还给了她如此大的恩典和体面！
“臣妾叩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声音哽咽，几乎是泣不成声地磕下头去。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感激，更加坚定了往后要更加谨小慎微、忠于皇上的念头。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六宫，那些原本因接连清算而提心吊胆、尤其是和敬妃情况类似的中低位妃嫔们，在听闻此事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皇上晋了敬妃娘娘。”长春宫的一位贵人喃喃道，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看来，只要咱们安分守己，皇上是不会迁怒的。”
“是啊，敬妃娘娘那样不争不抢的性子都能得此殊荣，咱们还怕什么？”旁边一位答应也附和道，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
恐慌的气氛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变化，许多人开始暗自思忖，往后更要循规蹈矩，不求圣宠，但求无过，像敬妃一样，或许也能得个安稳尊荣的晚年。
傍晚，安贵妃赫舍里氏来了永和宫。
“妹妹这儿真是越来越暖和了，”安贵妃一进门就笑着感叹，目光扫过那新糊的椒泥墙，心照不宣，“这香气也特别。”
蔓萝起身迎她：“姐姐快坐，正好得了些新茶，一起尝尝。”她吩咐春喜，“去把前儿皇上赏的那罐龙井拿来。”
两人坐下，安贵妃便提起了今日的新闻：“敬嫔晋了妃位，妹妹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蔓萝笑着给她斟茶，“嗯，皇上和我说过这事，这是好事，敬妃为人敦厚，早该如此了。”
安贵妃接过茶盏，意味深长地看了蔓萝一眼，压低了些声音：“皇上此举，真是用心良苦。如今这宫里，怕是没人再敢胡乱生事，也没人再觉得不安了。”
蔓萝抿嘴一笑，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安贵妃：“姐姐说的是，皇上这是给大家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往后咱们姐妹一起，把这后宫打理得清静静静的，皇上在前朝也能少操些心。”
安贵妃接过糕点，会心一笑：“正是这个理儿。”她顿了顿，看着蔓萝，“说起来，还是妹妹最懂皇上的心思。”
蔓萝垂下眼帘，轻轻拨弄着茶盖，语气带着点柔软的依赖：“皇上是明君，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大局，我不过是顺着皇上的心意，盼着大家都好罢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康熙驾到的通传声，安贵妃连忙起身：“皇上来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康熙大步进来，正好与安贵妃打了个照面。
“臣妾给皇上请安。”安贵妃行礼。
“嗯，容璧也在？”康熙心情不错的样子，“起来吧，朕与皇贵妃说说话，你自便。”
“是，臣妾告退。”安贵妃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康熙走到蔓萝身边，很自然地坐下，揽住她的肩：“朕一来，就把容璧吓跑了？”
“皇上尽胡说，”蔓萝嗔他一眼，“安贵妃姐姐是懂事，知道皇上来了，不便打扰。”她拿起一块新做的枣泥山药糕递到他嘴边，“您尝尝，刚出锅的。”
康熙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点点头：“嗯，甜软适中，不错。”他环顾了一下暖意融融的殿宇，满意道，“看来朕这椒泥墙没白糊，你这里如今是六宫最暖和舒坦的地方了。”
蔓萝靠在他肩头，软软地说：“都是托皇上的福，如今敬妃又晋了位份，宫里风气一新，臣妾这心里啊，也跟着更暖和踏实了。”
康熙低头看她，灯下她眉眼柔和，依赖地靠着自己，仿佛他是她全部的倚仗，他心中一动，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踏实就好。”他声音低沉，“朕就是要让你，让所有安分的人，都踏踏实实的。”
至于那些不安分的，康熙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又被蔓萝递到唇边的糕点吸引。
“皇上，再吃一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