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备将一份军报递给刘禅。
“东吴那边有动静了。”
刘禅接过,快速扫了一遍。
军报上说,孙权亲率大军抵达建邺,坐镇后方,命大将陆逊为前部大都督,统兵三万,已于日前渡江,兵锋直指合肥。
“陆逊?”刘备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人是谁?听都没听说过”
在他看来,派一个无名之辈去攻打有张辽坐镇的合肥,无异于以卵击石。
“父王,陆逊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刘禅将情报放回案上,“此人出身江东大族,为人沉稳,极有谋略。孙权用他,恐怕不是心血来潮。”
“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谋略?”刘备不以为然。
“父王,我们现在不应该关心他有没有谋略。”刘禅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应该希望他,非常有谋略。”
刘备没听懂。
“阿斗,你这是什么话?”
“父王想,我们的主力即将西出祁山,最怕的是什么?”
“自然是曹操反应过来,从关中抽调大军回防雍凉。”
“没错。”刘禅点了点地图上的合肥,“所以,我们需要东吴在合肥,闹出足够大的动静。动静越大,曹操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得越死。陆逊要是三两天就被张辽打回江东,那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刘备的思路被拉了回来,他顺着刘禅的指点,看着整个战局。
“你的意思是……”
“我们得给孙权加把火。”刘禅的指尖在舆图上轻轻敲击,“派人去告诉孙权,就说,只要陆逊能在合肥城下拖住张辽一个月,让他无法西顾。我们不仅归还之前剩余的一万五千名江东降卒,还愿意用我们新得的战马,换取他们的粮草。”
刘备倒吸一口凉气。
用战马换粮草?这可是血亏的买卖。
“此举,是为了让孙权看到我们的‘诚意’,让他觉得我们真的被曹操拖在了汉中,急需外力破局。”刘禅解释道,“他越是觉得我们急,就越会拼命在合肥下注。”
“东吴在东线闹得越欢,曹魏的东西两线就被拉扯得越厉害,我们北伐的压力就越小。”
“好,就这么办!”刘备拍板决定,“让孙权去跟张辽死磕!我们正好,去把曹贼的后院给端了!”
……
合肥。
秋雨连绵,整个天地都灰蒙蒙的。
城墙上的魏军士卒,手按着冰冷的城砖,望着城外。
漫山遍野,全是东吴的旗帜。
三天前,陆逊率领的三万大军,如同从天而降,一夜之间便完成了渡江,并迅速包围了合肥。
他们甚至没给城内守军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发动了第一轮猛烈的攻城。
箭矢如蝗,投石车呼啸着砸在城楼上,震得人站都站不稳。
城内一片兵荒马乱。
张辽、乐进、李典,三位曹魏的宿将,围着一份城防图,一言不发。
合肥城内,守军满打满算,只有三千人。
而城外,是三万吴军。
十倍的兵力差距。
更要命的是,曹操主力在关中与刘备对峙,关羽又在北上猛攻襄樊,天下间,根本抽不出援军来救合肥。
这里,成了一座孤城。
“不能再等了。”
张辽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身材高大,即使穿着便服,也透着一股沙场宿将的铁血之气。
“城中粮草,最多还能支撑半月。死守,就是等死。”
乐进,字文谦,是个性格谨慎的老将,他摇了摇头。
“张将军,贼众我寡,强行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待援。”
“援军?”张辽冷笑一声,“乐将军,你告诉我,援军在哪里?是在长安,还是在襄阳?”
“曹公不会坐视合肥失陷的。”乐进的底气有些不足。
“曹公就算想救,也过不来!”张辽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杯跳起,“如今之势,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坐在一旁的李典,字曼成,一直没有说话。
他与张辽素来不睦,两人之间颇有嫌隙。
此刻,他却站了起来,对着乐进一抱拳。
“文谦将军,恕我直言,坐以待毙,非丈夫所为。”
“城中将士,见敌军十倍于我,又无援军,早已人心惶惶。若再不想办法提振士气,恐怕不等吴狗攻破城池,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乐进还想争辩:“可出城迎战,风险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张辽打断了他,“陆逊黄口小儿,初掌大军,寸功未立,吴军将领未必心服。他急于求成,必有疏漏。”
“我军虽少,但屡次大败孙权,吴人闻我张辽之名,无不丧胆。此乃我军心气之所在!”
他的手,重重地按在舆图上合肥城外的一处营寨。
“今夜,我将亲率八百锐士,出城夜袭。”
“目标,就是陆逊的中军大帐!”
“只要冲破他一阵,挫其锐气,则合肥之围可解!”
乐进大惊:“八百人?去冲三万人的大营?这太疯狂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张辽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此战,我若回不来,合肥城,就交给二位了。”
他看向李典。
李典没有半分犹豫,单膝跪地。
“张将军,李典虽与将军有过节,但此国难当头,岂敢惜身!我愿为将军副手,同去破敌!”
张辽扶起李典,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相视,过往的恩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张辽再次看向乐进,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文谦,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看看地图。”
他指着合肥以东的广阔区域。
“合肥失手则徐州青兖危急。整个淮南,都将落入孙权之手。到那时,我等,就是大魏的千古罪人!”
“此战,不为我们自己,为的是大魏的江山社稷!”
乐进浑身一震。
他看着张辽决绝的面孔,看着李典慨然赴死的表情,胸中一股热血涌了上来。
“好!”乐进一咬牙,“既然二位将军已有决断,我乐进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城中剩下的兵马,我来统领。我会在城头为二位擂鼓助威!”
“只要我乐进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一个吴狗,踏上合肥的城墙!”
张辽笑了。
“有文谦守城,我无后顾之忧矣!”
夜。
雨停了。
乌云遮蔽了月光,天地间一片漆黑。
合肥东门,在吱呀声中,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八百名魏军甲士,口衔横木,马裹铁蹄,如同一群沉默的幽灵,悄然出城,消失在夜色之中。
为首之人,手持长戟,正是张辽,旁边是李典。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数里之外,灯火通明的吴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