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楼门外,晨光熹微,街市渐渐苏醒。
紫璇如同往日一般,步履轻盈地来到拂云楼大门前,脸上挂着亲切又不失分寸的营业笑容。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渐渐被吸引过来的人群,声音清脆地宣布:
“各位往来的客官!今日我们拂云楼有新酿的桂花酒开窖,香气醇厚,入口甘甜,乃是初秋的佳品!欢迎大家都进来尝个鲜!”
她的话音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见众人兴致被调动起来,
她故意顿了顿,拉长了语调,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消息: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她成功地将所有人的好奇心吊到了最高点,才笑吟吟地继续说道:
“承蒙各位厚爱,我们的畔月姑娘,决定于今晚再次登台,献舞一曲!还望各位旧雨新知,多多前来捧场啊!”
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畔月姑娘今晚又要登台了?太好了!上次没看够,这次定要抢个好位置!”
“是啊是啊!上次那一舞,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这心里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依我看啊,这明月心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舞技,都比从前那位名动京城的月临烟还要胜上几分!那风姿,那气度,真是绝了!”
紫璇听着这些毫不吝啬的赞誉,谦逊地回应着众人的热情,
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她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声音依旧清脆悦耳:
“当然了,因近日楼内银票都上交税款了,周转略有不便,因此今日拂云楼的所有结算,均用黄金,还望各位客官海涵,提前备好。”
“只收黄金?”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变了味道。
“假黄金最近闹得这么凶,官府查得正严,璇姑娘还敢收黄金,当真是……家大业大,底气足啊!”
有人语带深意地感叹。
“可不是嘛,这风口浪尖上,也不怕收到假的?”
旁边的人低声附和。
紫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笑容不变。
就在这议论纷纷之际,一辆装饰颇为朴素、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拂云楼门前。
马车看似寻常,但那拉车的马匹步伐沉稳,车夫的控缰手法也极为老练。
就在马车即将驶过楼前的那一刻,一侧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极其轻微地掀起了一角。
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透过那狭小的缝隙,极快地在外界扫过。
那目光在喧闹的人群中掠过,在紫璇那身醒目的紫衣上略有停顿,随即,帘子无声落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没有丝毫停留,径直驶离,很快便汇入川流不息的车马之中,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 几刻钟前
沈霜刃的房间内烛火通明,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沈霜刃、紫璇以及刚刚潜入的萧无银三人围在桌案前,神色凝重地低声讨论着。
桌面上摊开着关于西域外商与盛京城内部分官员富商交易往来的账册抄录。
萧无银抱臂立于一旁,声音低沉地汇报:
“阁主,在下依照线索,将西域商队近一年来在盛京的所有明面交易都暗中核查了一遍。账目清晰,货物往来也都有据可查,表面上看,规规矩矩,几乎……毫无破绽。”
沈霜刃纤细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黛眉微蹙:
“毫无破绽?这不可能。江永舟父子冒着诛九族的风险,贪墨黄金,与外商勾结,若仅仅是为了中饱私囊,何须购入硫磺硝石这等敏感之物?他们明知这是掉脑袋的买卖,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图谋。”
紫璇闻言,拿起账册又仔细翻看了片刻,她抬头看向沈霜刃,语气带着引导:
“阁主,既然正着查,从交易本身找不出明显的问题,那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您有没有发现,在整个假黄金案以及相关的线索中,若论直接的、最大的财物损失,是什么?”
沈霜刃顺着她的思路快速思索,目光扫过账册上记录的各处黄金亏空与注银情况,脑中迅速过滤信息:
“宫中和各府邸流出的问题金器,虽然涉及面广,但单件注银的数量并不算巨大,更多的是为了以次充好,填补他们贪墨的窟窿……若论单笔最大的损失……”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眼中骤然亮起,“是护国寺那尊新铸的‘护国金佛’!”
紫璇用力点头,手指点在账册上记录金佛耗资的那一行:
“没错!就是护国寺的金佛!耗金万两,若这尊金佛内部也是银胎金衣,那被置换出来的真黄金,数量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远非其他零散贪墨可比!”
沈霜刃豁然开朗,猛地站起身,在房间内踱了两步:
“我明白了!江家父子或许只是这条利益链上的执行者,甚至是弃子!他们贪墨的黄金,大部分可能都用来填补更早、更大的亏空,或者流向了某个我们尚未察觉的用途。而护国寺的金佛,才是他们真正用来套取巨额黄金的核心目标!那些硫磺硝石……恐怕也与这个真正的幕后主使,及其所图谋的大事有关!”
思路一旦打开,许多之前模糊的线索仿佛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沈霜刃看向紫璇:“你分析得对!是我们之前将视线过于集中在工部和西域外商的直接交易上了,忽略了这最明显、也最巨大的目标!”
萧无银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沉声道:“如此说来,这护国寺,才是我们接下来需要重点探查的方向。”
沈霜刃眼神锐利,当即下令:“萧无银,你立刻查探那尊金佛的实际情况,以及寺内近年来的异常动向。”
“是!属下领命!”
萧无银抱拳,身影一闪,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沈霜刃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紫璇,时辰不早了,照常开门营业吧。”
她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补充道:
“另外,放出消息去,就说我今晚会再献一舞。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下面人,多留意来往的宾客,听听有没有关于工部、黄金、或者西域相关的风声。”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下达了一个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指令:
“对了,今日拂云楼……只收黄金结算。”
“只收黄金?”
紫璇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沈霜刃的用意。
在假黄金案风声鹤唳的当下,这个要求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
那些心怀鬼胎、或者与黄金案有所牵连的人,或许会露出马脚,至少,也能借此观察各方反应,筛选出可疑的目标。
“是,阁主!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紫璇心领神会,郑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准备将这特殊的“规矩”和今晚畔月姑娘将再次献舞的消息一同散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