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雪的嘴唇还在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记得……那个雨夜。”
我没敢接话。她的眼神已经不是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药王谷传人了，倒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风刮过她的发丝，肩上的血还在流，那片龙鳞纹微微发亮，像在回应什么。
我手心全是汗，系统界面还浮在眼前，【是否继续吞噬】四个字闪得刺眼。我想关掉它，可手指僵着，动不了。
就在这时候，洛昭动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袖子一抖，手里多了一叠黄纸。那些纸边角磨损，像是翻过很多次，沾着灰也沾着血迹。她抬手一扬，纸片飞出去，没被风吹散，反而在半空中定住，一张张展开。
接着，第二张、第三张……成百上千张卦纸从她袖子里涌出来，像雪片一样铺满天空。
“他的情债，”她声音不大，却压住了风声，“我算清了。”
我愣在原地。那些纸开始发光，每一张都映出画面。
一张纸上，是我和凌霜站在战场尽头，她枪尖染血，我靠在她肩上喘气，身后是烧红的天幕。我们都没笑，但站得很近，像是打完了一场活不下来的仗。
另一张纸上，是我和苏清雪坐在药谷的小院里，她低头捣药，我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墙角有只猫，尾巴翘得高高的。那天好像下了点小雨，屋檐滴水的声音特别清楚。
第三张纸上，只有我和洛昭。我们在一座陌生的城楼下，她穿着粗布衣裳，我也不是现在这身打扮。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然后画面碎了，变成一堆灰。
我看呆了。这些不是回忆，也不是梦。它们太完整，太真实，像是已经被发生过的事。
“这些都是……未来？”我问。
洛昭没回答。她脸色发白，指尖在抖，像是撑不住这些纸的重量。
突然，一道影子掠过。
凌霜动了。她一步跨到半空，枪尖划出一道弧线，直接扎进第一张卦纸。纸燃烧起来，火是紫色的，烧了几秒就灭了，连灰都没留下。
她再挥枪，第二张、第三张接连被刺穿。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虚幻的东西，”她落地时冷冷开口，“碎了最好。”
我猛地转头看她。她站在三步外，战甲泛着冷光，眼神像冰封的湖面。可就在她收枪的一瞬，我看到她眼角抽了一下。
那些纸还在飘。
有的已经烧尽，有的还在显影。一张新的纸上，我又看见自己抱着昏迷的洛昭往山下跑，大雨砸在地上，她嘴里说着“别丢下我”。另一张纸上，我跪在凌霜面前，她胸口有个黑洞，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然后消失了。
“够了！”我吼出声。
没人理我。
洛昭咬破指尖，在额前画了一道血痕。她双手合十，黄纸瞬间全部转向我，像箭一样射来。我没有躲，任由它们贴在身上。
每贴一张，脑子里就像炸开一段记忆。不是我的，也不是她们的，像是命运强行塞进来的东西。
系统突然响了。
【情感线分支过多】
【必死规避功能需选择保护对象！】
红字跳出来，一遍又一遍。
我左眼的漩涡开始发烫，转得越来越快。以前每次遇到致命危机，系统都会自动帮我避开一次死局。但现在，它卡住了。
“必须选一个？”我声音哑了。
“不是我逼你。”洛昭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是它自己撑不住了。情缘太多，因果太乱，它不知道该保谁。”
我抬头看她。她站得笔直，可嘴角有血丝，显然是强行催动卦术反噬了自身。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算？”我问。
“因为我不想等了。”她说，“等你慢慢想，等到所有人都死了，你才明白自己想要谁？我不信命，但我信卦。卦说有果，就有因。”
凌霜冷笑一声，“你算出来的，就是真的？”
“至少比装作不在乎强。”洛昭盯着她，“你明明也在看那些画。”
凌霜沉默。
我站在中间，感觉整个人被撕开。一边是系统冰冷的提示，一边是眼前两个女人的脸。一个用命在算我的未来，一个用枪在毁那些未来。
“杨俊。”洛昭忽然叫我的名字。
我看着她。
“你说过，不会让任何人白白牺牲。”她声音有点抖，“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谁值得你用一次不死的机会去换？”
空气一下子静了。
风停了，灰也不飞了。就连地上裂开的龙纹都停止蔓延。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系统还在闪：【请选择保护对象】
选项没列出来，但它在等我说话。
我转头看凌霜。她没回避我的视线，只是握紧了枪柄。她身上有伤，是从五百年前留下的。她为我死过一次，甚至把龙魂碎片塞进我的命格里，让我活到现在。
我又看向洛昭。她袖子里的卦纸全燃尽了，只剩下几缕黑灰。她为了看清我的路，不惜触犯禁忌，强行推演天机。现在她脸色惨白，站都快站不稳。
苏清雪呢？
她还在远处靠着石柱，左手按着肩伤。她刚刚觉醒了一部分记忆，可能连自己是谁都没理清。但她记得雨夜，记得我。
可我现在不能去看她。
系统只要一个答案。
只能保一个。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干得发痛。
“如果……”我开口，声音沙哑，“如果我说，都想保呢？”
洛昭摇头，“不行。这不是感情问题，是规则。你只有一个‘必死规避’的额度，用了就没了。选别人，你就得死；选自己，她们都活不成。”
“那我不用。”我说。
“没用。”凌霜第一次开口打断我，“这个功能已经激活，你不选，它会随机锁定一个目标。到时候，可能你想救的人反而最先死。”
我拳头攥紧。
原来这才是最狠的。
不是逼我放弃谁，而是逼我亲手决定谁活。
我闭上眼，左眼的漩涡烫得像要烧穿头骨。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凌霜在星空战场自爆龙魂的那一幕又出现了。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冲进了裂缝。那一眼，是在看我吗？
还有洛昭，在药王谷外冒着雷劫给我卜卦，手指被天雷劈得焦黑也不松手。她说：“你命里有一劫，我得替你挡。”
苏清雪更早。她在孤儿院后山找到我，递来一碗热汤，说：“你发烧了，先喝点东西。”
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撞。
我睁开眼，嘴唇动了动。
刚要说话——
凌霜突然抬枪，一枪挑碎了最后一张卦纸。
那张纸上，是我们三人并肩站着的画面。她把它打成了灰。
“别选。”她说。
我愣住。
“这种事，”她看着我，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不该用系统来定。”
洛昭咳了一声，嘴角又渗出血，“那你让我算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知道，”凌霜缓缓收枪，“算不清的。”
风重新吹起来，卷着纸灰打旋。
我站在原地，系统还在闪红光。
【请选择保护对象】
我张了嘴，还没说出名字。
洛昭忽然抬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