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了。不是黑，不是疼，是空。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风吹进去都没有感觉。
右眼勉强能看清东西，但视线模糊，像是蒙了层雾。远处废墟上站着的人影越来越近，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穿着白裙，黑发垂到腰间，手里握着一把没出鞘的剑。剑身泛着冰蓝色的光，空气里开始结霜。
我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苏清雪？”
她没回头，也没应我。只是继续往前走，每一步落下，地面就裂开一圈星纹状的冰花，一直蔓延到我身边。
她停在我面前，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站到了我前面。
我看见她的背影。很瘦，肩膀单薄，可站得笔直。
她抬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抽。
剑身出鞘的瞬间，四周温度骤降。漂浮的尘埃凝成晶体，悬在半空不动了。远处正在逼近的巨兽前锋僵在原地，连喷出的火焰都冻成了红色冰柱。
系统没有提示音，但我感觉到一股力量扫过整个战场。那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是一种规则的覆盖——时间停了，空间封了，所有敌意都被压进了冰层底下。
她把剑插进地面，双手交叠放在剑柄上，头也不回地说：“你别动。”
我没力气动，也说不出话。
她微微侧脸，声音轻了些：“这次换我来。”
话落，她抬起右手，对着天空一抓。
大地震动，七道冰光从不同方向冲天而起。那些是散落在各处的星霜剑碎片，此刻全被唤醒，化作流光飞向她的剑身。
碎片融入的刹那，整把剑亮了起来。剑刃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一圈圈旋转着，像极夜里的星轨。
她拔起剑，缓缓举过头顶。
一道冰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霄，穿透了混沌领域的封锁，也击穿了那层隐藏在虚空中的时空囚笼。
我知道她在找谁。
慕容白。
果然，高空中出现一道裂缝。一个人影从里面浮现出来，身穿龙鳞甲胄，面容模糊，但那股气息我不会认错。
他是顺着我的回溯爬回来的。借着我流的血，借着我受损的灵魂，一点点恢复形体。
现在他出来了。
他站在天上，低头看着我们，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以为你能阻止我？你不过是一缕残魂，靠碎片勉强凝聚的幻象罢了。”
苏清雪没说话。
她只是把剑尖指向他，脚步向前迈了一步。
地面冻结的范围立刻扩大百米，连空气都变成了固态晶体，层层堆叠成屏障。
慕容白冷笑一声，抬手撕开胸前的铠甲。龙鳞一块块崩裂，露出下面的东西——机械神经缠绕着腐烂的血肉，核心处跳动着一颗暗红色的心脏，表面布满裂痕，却还在搏动。
“这才是真实的我。”他说，“活了三千年，靠吞噬龙魂续命。你杀不死我，因为你杀的是‘存在’本身。”
苏清雪依旧没开口。
她只是握紧剑，手臂抬起，剑刃对准他的心脏位置。
风更大了，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角。但她站得很稳。
下一秒，她消失了。
不是移动，是瞬移。整个人化作一道冰光，直接出现在慕容白面前。
剑刺进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那一剑没有声响，也没有爆炸。只是安静地穿过胸膛，精准地钉进了那颗跳动的心核。
慕容白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吼，身体剧烈抽搐。他伸手想抓住她，可指尖刚碰到她的肩膀，就被一层寒霜覆盖，整条手臂瞬间冻碎。
“你……你怎么可能……”他挣扎着说。
苏清雪站在他面前，剑仍插在他胸口，语气很平静：“你说我是幻象，可我能感觉到冷，也能感觉到痛。我能记得他发烧那晚，我守在床边；能记得他在秘境为我挡刀，自己差点死掉。”
她顿了一下，嘴角忽然扬起一点笑。
“你说我不是真的，可我对他的心意，比你活着还要真。”
慕容白的身体开始崩解，从心口向外扩散黑色裂纹，像是瓷器炸开。他怒吼着想要挣脱，可那把剑像是扎根在他体内，越扎越深。
“我不该输……我布局三千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那你输了。”苏清雪轻声说，“因为你从来不懂，有人愿意为你去死，是什么感觉。”
话音落下，她松开了剑。
身体从指尖开始变透明，一层层化作细小的冰晶，随风飘散。
我没有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消失，从手指到手臂，从肩膀到脸颊，最后只剩下那个背影，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就没了。
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
风停了，冻结的巨兽还保持着冲锋的姿态，尘埃依旧悬在空中。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那把剑，静静躺在地上，剑身上最后一道光纹缓缓熄灭。
我伸出手，想去碰它。
手指刚碰到剑柄，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直冲脑门。
眼前突然闪过画面——
她第一次在校门口拦住我，说“你不该走那条路”；
她在暴雨夜里替我挡下偷袭，倒下的时候还在笑；
她最后一次消散前，对我说“下次见面，我想吃你煮的面”。
那些都不是任务，不是因果，也不是宿命。
是她一次次选择留下来。
我低下头，手掌紧紧握住剑柄。太用力，掌心被边缘划破，血流了出来，滴在剑身上，立刻结成了红色的冰珠。
远处天空的裂缝正在闭合，慕容白的气息彻底断了。
机械军团停在原地，像被冻住的蚂蚁。
就连混沌领域也安静下来，紫色星云不再旋转。
一切都很静。
我坐在那里，靠着这把剑撑住身体，没再抬头。
风又起了。
吹起地上的灰，也吹动了我额前的碎发。
剑柄上的血还在凝，一滴，两滴，落在地面，结成小小的红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