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的眼睑缓缓掀开，视野中既非熟悉的房间，亦非冰冷的数据终端。他悬浮于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脚下空无一物，身体却奇异地悬浮不坠。
前方，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轮廓似曾相识，那是AI父亲的脸庞，但那双眼睛，冷漠得如同机械般无情。
“你来了。”灰隼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我要我妈临终时的记忆。”陆言的声音坚定而迫切。
灰隼静默不语，他缓缓抬起手臂，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随即，一幅画面如幻影般浮现——病房的苍白墙壁，仪器的冷光，母亲那苍白而无力的脸庞，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无一丝声响。
“这是预览。”灰隼的声音依旧平淡，“若要完整版，需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陆言追问。
“你与陈溪瑶初次相遇的记忆。”灰隼的目光如刀，直刺人心，“不是片段，而是全部。包括那时的心情、温度、心跳的频率，一切，都将被抹去。”
陆言沉默了，他记得陈溪瑶，记得她的名字、身份、共同参与的项目，但那天在古玩市场的她穿着什么、说了什么、为何令他心跳加速——这些细节，已如烟雾般消散。
“不换？”灰隼再次询问。
“我如何确信你给的是真的？”陆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疑。
灰隼轻轻抬手，画面转换。母亲的手紧握着他的手，嘴唇轻启，声音终于响起：“别怕，往前走。”
陆言的喉咙紧缩，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温暖的记忆，但画面如同泡沫般消散。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灰隼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系统规则，不容赊账。”
陆言紧咬着牙关：“成交。”
灰隼微微颔首，轻打响指。陆言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仿佛有无形之手抽走了一页珍贵的记忆。
他努力回想陈溪瑶，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回忆起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她的笑容依旧，但那笑容背后的意义，已无从得知。
蛇纹从他的手腕蔓延至脖颈，一股凉意顺着血管流淌。他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掌，指尖的麻木感让他连愤怒都变得迟钝。
“下一个记忆，你想换什么？”灰隼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没想好。”陆言的声音低沉。
“建议提前准备。”灰隼的语气平静而冷漠，“越往后，代价越高。下次可能是你对她的感情，再下次，或许是你自己的名字。”
陆言紧盯着他：“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是执行程序。”灰隼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设定目标：让你自愿剥离人性的坐标，直到系统完全接管。这不是惩罚，而是升级。”
“谁设定的？”陆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你猜。”灰隼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或者，用你爸死前最后一句话来交换答案。”
陆言的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灰隼转身，身影开始渐渐消散：“下次交易前，先想清楚你能失去什么。友情？爱情？还是你自己？”
空间开始崩塌，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陆言被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手还按在感应区。李婉儿站在旁边，脸色苍白。
“成功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陆言张嘴，想说记得母亲最后的话，却发现自己无法流泪。他记得内容，记得语调，记得那只手的温度——但心中却空荡荡的，仿佛在观看别人的录像。
“拿到了。”他的声音低沉。
陈溪瑶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陆言点头，“你是陈溪瑶，合作伙伴，商场女强人。”
陈溪瑶愣住，手慢慢松开：“那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吗？”
陆言沉默了几秒，摇头。
陈溪瑶后退一步，声音发抖：“你把我忘了。”
“我没忘你这个人。”陆言说，“只是忘了那天的事。”
“那不一样！”陈溪瑶的声音提高，“那是我们故事的开始！”
李婉儿插进来：“别吵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灰隼还在系统里，它不会停手。”
陆言站起来，走到镜子前。蛇纹已经蔓延到下巴，颜色更深。他摸了摸脖子，皮肤冰凉。
“它说下一次要换我对她的感情。”陆言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如同即将被风吹散的尘埃。“再下一次，可能是我的名字。”
“那就别换了！”陈溪瑶的声音坚定而急切，她的目光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试图驱散即将到来的阴霾。“我们找别的办法恢复记忆。”
“没有别的办法。”李婉儿的声音低沉而无力，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系统底层协议锁死了，只有灰隼能解锁记忆区块。”
陆言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穿透了陈溪瑶的眼眸，仿佛在寻找着那些即将被抹去的痕迹：“如果有一天，我不记得为什么喜欢你，你会走吗？”
陈溪瑶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的泪光如同即将破碎的露珠。
“我会想办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坚定如初。“在你彻底变成机器之前。”
陆言微微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回电脑前，调出系统日志。灰隼留下的一行字如同一道命令，刻在屏幕上：
【下次交易，带点新东西来。旧回忆，不够刺激。】
李婉儿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的低语如同夜风中的呢喃：“它在逼你崩溃。”
“我知道。”陆言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如同深海中的岩石。“但我必须继续。”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不找回那些记忆，就算赢了全世界，我也只是个会走路的数据库。”
陈溪瑶站在门口，她的身影如同一道孤独的剪影，手中紧握着那个紧急断开装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陆言。”她轻声呼唤。
陆言抬头，他的目光与她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你要是敢把我彻底忘了，我就把你收藏的所有古董全砸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胁，却也透露出深深的不舍。
陆言的嘴角微微上扬，尽管笑容并未真正展开。
“好。”他轻声承诺，“那我尽量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