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山峦叠翠,云雾缭绕。在益州郊野那远离尘嚣的深山林莽之中,生活着一个几乎被世人遗忘,却又在乡里口耳相传中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人物——朱桃椎。他与陶弘景那般有着述、有洞府、有访客的“华阳隐居”不同,他的隐居,更为原始,更为彻底,也更为决绝。
他身上常年披着的,不是布帛,而是不知从何处猎来的兽皮,用山中采来的坚韧藤条胡乱捆缚在身上,勉强遮体。头发纠结,赤足而行,身影在山间小径、溪流岸边时隐时现,如同一个不属于这人间的幽灵。他生性淡泊到了极致,对世俗的功名利禄没有半分兴趣,唯一的愿望,似乎就是在这自然之中,按照自己认可的方式,无拘无束地活下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当时的益州最高长官,名叫窦轨。这位封疆大吏听说了治下有朱桃椎这么一位“奇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或许还带着几分上位者特有的、想要“规训”异类的心理。他派人找到了浪迹民间的朱桃椎,将他带到了官衙。
威严的大堂之上,窦轨看着下面这个披着兽皮、沉默如山石的野人,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询问他的生活状况。见朱桃椎衣衫(如果那能算衣衫的话)褴褛,窦轨还特意命人取来一套崭新的、代表文明与秩序的布衣,要他换上。这在他看来,是一种恩赐,一种“教化”。不仅如此,窦轨还试图将朱桃椎纳入帝国的基层管理体系,强行任命他做乡里的“里正”,一个负责管理户籍、催缴赋税、调解纠纷的芝麻小官。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与“任命”,朱桃椎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既没有感恩戴德,也没有惶恐推辞,甚至从头至尾,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只是抬起那双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虚妄的眼睛,平静地(或者说漠然地)看了窦轨一眼,然后,在满堂官吏惊愕的目光中,猛地转身,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官衙,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通往深山的小径尽头,留下窦轨和一众属下面面相觑,徒呼奈何。
这一次的遭遇,似乎更加坚定了朱桃椎远离人群的决心。他遁入更深、更险峻的山林中,过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活。夏天,他便赤身裸体,与山川林木融为一体,感受着最直接的风吹日晒;到了寒风刺骨的冬季,他便收集干燥的树皮,覆盖在身上,以此抵御严寒。他拒绝一切来自“文明社会”的馈赠,凡是别人试图送给他的东西,无论是一碗饭,一件衣,他都一概不受。
那么,他如何生存呢?朱桃椎自有他的一套与外界保持最低限度联系,却又绝不与人直接接触的独特方式。他擅长用芒草编织结实的草鞋(芒鞋)。他会将自己织好的芒鞋,悄悄地放在行人经常经过的山道路口。过往的路人看到这些做工扎实、样式古朴的芒鞋,便会心照不宣地互相告知:“看,这是朱桃椎编织的芒鞋!” 他们若需要,便会取走芒鞋,然后按照某种不成文的规定,将一些等价的物品,最常见的是米,放在原处,或者放在距离朱桃椎通常活动区域不远、彼此都知道的某个固定地点。
而朱桃椎,则像一只警惕而又守时的夜行动物。他总是等到夜幕完全降临,星月无光,万籁俱寂之时,才如同鬼魅般从栖身的密林深处悄然潜出,来到约定好的地点,默默地取走那些用来交换的米粮。他行动迅捷,悄无声息,如此经年累月,竟从未有人真正在交易时撞见过他本人。这种“神交已久,人不见面”的贸易方式,成了巴蜀民间一桩奇特的景观,也为朱桃椎披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面纱。
后来,一位名声显赫、礼贤下士的官员来到了益州,他便是后来官至宰相的高士廉。高士廉博学多才,雅量高致,他听说了朱桃椎的事迹后,并未像窦轨那样试图去“改造”他,而是发自内心地产生了敬重之情。他特意派遣使者,带着诚挚的敬意,入山去请朱桃椎,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交谈几句。
或许是感受到了高士廉与窦轨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一次,朱桃椎竟然没有立刻逃开。他来到了高士廉的府邸。高士廉丝毫没有摆出封疆大吏的架子,他降阶相迎,如同接待一位平等的、值得尊敬的朋友,与朱桃椎进行了谈话。至于谈话的内容,史书没有记载,想必是高士廉问,朱桃椎以最简练的语言回答。然而,即便是面对高士廉这样的谦谦君子,朱桃椎也并未改变他离群索居的本性。谈话一结束,他依旧是那句话也没有多说,如同完成了某项仪式一般,转身便再次隐入了属于他的那片山林之中,留给高士廉一个决绝的背影。
尽管如此,高士廉却对这次短暂的会面印象深刻,每每与人谈及,都对朱桃椎大加赞扬,称他为“奇世异人”,认为他真正做到了返璞归真,超越了世俗的价值观。在高士廉的推崇下,朱桃椎的名声愈发响亮,蜀地之人甚至以本地能出这样一位特立独行、连高官都敬重不已的隐士而感到几分自豪与荣幸。
就在朱桃椎于巴蜀深山之中,继续着他那夏日裸身、冬覆树皮、夜半取米的独特生活,他的名字在隐逸传说与官方赞誉的双重加持下愈发显得神秘莫测之时,那面专爱展现历史多样性、挖掘奇人异事、并乐于对比不同时代价值观的万朝天幕,再一次带着几分探究与戏谑的光芒,将这位“终极隐士”的生存状态,清晰地投射到了诸天万界所有观众的眼前。
【“嘘——!各位万朝渴望躺平(荒野求生版)、社恐晚期患者、以及热爱围观人类多样性样本的朋友们!你们的精神隔离区观察员、古代极限生存挑战者、兼‘拒绝社交的一万种方式’研究者——林皓,踮着脚尖、压低嗓门,悄悄地来啦!”】 光幕中,林皓今天打扮得极其夸张,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毛茸茸的仿兽皮裹在身上,用一根粗麻绳胡乱捆着,脸上还故意抹了几道泥印,他坐在一个模拟深山老林背景的演播室里,周围是假树、落叶,甚至还有模拟的虫鸣鸟叫音效。【“今天咱们不聊帝王将相,不谈风雅文士,就来聚焦一位将‘隐居’这项事业进行到近乎行为艺术级别的硬核玩家——大唐巴蜀隐士,朱桃椎!看看他是如何用沉默、奔跑和夜行,将对世俗的‘不合作’态度贯彻到底的!准备好了吗?让我们屏住呼吸,进入‘桃椎の结界’!”】
天幕之上,用略带漫画风格却又细节满满的动画,生动再现了朱桃椎的隐居生活:
窦轨在官衙赐衣授官,朱桃椎一言不发,转身如同百米冲刺般逃离,留下官员们呆若木鸡(特效:朱桃椎身后扬起尘土,兽皮飘飘)。
夏日深山,朱桃椎坦然赤身于溪涧之间,与自然浑然一体(动画处理得体,突出其原始状态)。
冬日寒风呼啸,他蜷缩在岩洞中,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树皮(特效:树皮上凝结着白霜)。
编织芒鞋的特写,手法熟练,芒鞋结实(特效:芒草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将芒鞋放在路口,路人发现后窃窃私语,然后放下米粮(动画表现了那种心照不宣的神秘交易)。
深夜,月光朦胧,一个模糊的身影(朱桃椎)如狸猫般敏捷地出现,迅速取走米袋,又无声消失在山林黑暗中(特效:身影模糊,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高士廉礼贤下士,与朱桃椎短暂交谈,后者再次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高士廉抚须赞叹(特效:高士廉头上冒出“敬佩”的光环,朱桃椎背影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充满原始力量感与极致孤独感的“隐士生活实录”,让万朝各个时空的观众,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爆发出了比之前更为复杂、更为热烈的议论。
秦朝,咸阳宫。秦始皇嬴政看着天幕上那个近乎野人的朱桃椎,眉头紧锁,尤其是看到窦轨和高士廉这些官员不仅不将其抓起来强制劳作(修长城或骊山陵),反而或试图授官,或表示敬意,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他对李斯道:“此等不事生产、不遵王化、形同禽兽之徒,留之何用?窦轨无能,高士廉迂腐!若在朕之治下,必令郡守遣卒入山,擒获此獠,罚作刑徒,使其知晓大秦法度之严!” 他觉得这是对帝国秩序和资源的双重浪费。
汉朝,未央宫。汉武帝刘彻正热衷于开疆拓土和求仙问道,看到朱桃椎,觉得此人既不像开疆的勇士,也不像炼丹的方士,纯粹是个怪胎。他对左右笑道:“这巴蜀之地,竟出此等人物?宁可披树皮也不愿穿官衣?莫非是得了失心疯?那高士廉还赞他,真是……读书读傻了罢!” 他觉得无法理解这种生存状态的价值。
唐朝,贞观年间。李世民与群臣观看天幕,反应各异。程咬金咧着大嘴:“俺老程看这人就是个傻小子!有官不当,有衣不穿,非要去山里受罪!图个啥?” 魏征却若有所思:“陛下,此人虽行径怪异,然其不慕荣利,坚守己志,不为外物所动,这份心性,倒也纯粹。只是过于极端,非教化之范。” 房玄龄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人能得高士廉敬重,必有其过人之处,或许便是这份极致的不染尘俗吧。” 李世民点头:“确是如此。为君者,当有包容之心。只要不危害社稷,这等奇人异士,存之亦可为太平点缀。”
宋朝,汴京街头。崇尚隐逸文化的文人士大夫们,对朱桃椎的反应更为微妙。一些人极力推崇:
“真高士也!视功名如粪土,弃衣冠如敝履!此乃我等心中至境!”
“比起那些嘴上说归隐,实则惦记着‘终南捷径’的假隐士,朱桃椎才是真隐逸!”
“高公(高士廉)能识此人,不愧为一代名臣!”
但也有人觉得过于极端:
“不近人情,近乎妖矣。”
“隐居亦需有度,如此形同野人,与禽兽何异?非圣贤所谓中和之道。”
勾栏瓦舍里的说书先生则找到了新素材,添油加醋地讲述“朱野人夜半取米,高宰相白日论道”的传奇,引得听众啧啧称奇。
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看着天幕,对朱标道:“标儿,瞧见没?这等人,就是不肯给朝廷出力!宁可光着屁股在山里晃荡!咱大明不养闲人!要是让咱碰见,非得问问他,是愿意老老实实种地纳粮,还是想去边疆卫所体验体验生活!” 他对于任何不纳入管理体系、不产生赋税劳役的人口,都本能地感到不满。
清朝,乾隆时期。乾隆皇帝自诩文治武功,十全老人,看着前朝这等“化外之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对和珅道:“此等狂狷之士,在前朝或可博取虚名,在我大清盛世,断不容有此不遵王化、不服衣冠之徒。天下臣民,皆需沐浴皇化,恪守伦常。” 和珅连忙称是,言道盛世之下,岂容此等野人存在。
【“朋友们!看到没?什么叫‘社交恐惧症’的终极形态?什么叫‘拒绝内卷’的肉身实践?”】 天幕上,林皓裹紧了身上的仿兽皮,做出一副瑟瑟发抖又无比坚定的样子,【“朱桃椎先生用他的一生告诉我们:只要我跑得够快,官位就追不上我!只要我够野,文明就同化不了我!他用沉默对抗诘问,用奔跑拒绝任命,用黑夜掩盖行踪,完美地实现了与人类社会的物理隔离和精神绝缘!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逃离北上广,隐居终南山’的超级加倍硬核版本啊!”】
光幕上还出现了各种现代人模仿朱桃椎的搞笑画面,比如把外卖放在门口然后迅速关门,或者在公司群里永远潜水只抢红包不说话等等,将古今“社恐”行为巧妙地联系了起来。
万朝天幕下,百姓们的反应更是直接。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有福不会享!”
“嘿,你还别说,这种人活得才叫一个自在!”
“夏天光着?冬天抱树皮?这谁受得了啊!”
“怪不得高官都敬重他,这是真有‘道行’啊!”
“我要是有他一半能忍,也不至于天天被婆娘骂了……”
【“好了,本期‘荒野隐士生存指南’就到这里。”】 林皓从“沉浸式体验”中回过神来,扯了扯身上快散架的兽皮,【“朱桃椎的故事,或许我们无法复制,也难以完全认同,但他那种极致追求个人精神自由、不惜以最原始的方式对抗世俗规则的态度,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极端样本。在这个纷扰的世界里,或许我们都需要一点点朱桃椎式的‘沉默’与‘逃离’,给自己的内心留一片不被侵扰的荒野。下一期,我们再去探寻哪段历史的边角料呢?意念通道,持续为您开放!回见!”】
光华在万朝观众或鄙夷、或敬佩、或觉得不可思议的纷纷议论中,如同林间消散的最后一缕夜雾,缓缓隐去。
而在大唐贞观年的巴蜀深山之中,朱桃椎或许刚刚在黎明前取回了用芒鞋换来的米粮,正静静地坐在一块山岩上,看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天幕上关于他的争论和解读,他无从知晓,也毫不在意。他只是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感受着肌肤与晨风的接触,享受着这份属于他一个人的、绝对的孤独与自由。窦轨的官袍,高士廉的赞誉,乃至万朝的评说,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山外吹来的、无关紧要的微风,拂过他披覆的树皮与兽皮,却丝毫扰动不了他那颗早已与这山川冥合的心。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过于喧嚣的世界,最漫长,也最沉默的回应。